靈默不明白為何王太凝對下棋如此癡迷,拉著她下了一盤又一盤,后來看了看時辰,才放她去睡覺。
并且,還沒有解答她的問題。
不過讀書好才是大本事,靈默知道,凝姐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想到“凝姐姐”這三個字,靈默的臉就有些紅,這是她在國子監第一個自己努力得到的朋友。
連休假時,王太凝還遞了拜帖過來,大家都驚奇地看著靈默。
堂兄陸元澤拍了拍靈默的肩膀,“小妹這回有朋友了?!?
兄長陸璉的笑意淡淡,撫了撫靈默的頭,“阿默的朋友會越來越多的?!?
陸璉知道靈默和陸元澤年紀相差不大,往往玩在一起,可盯著陸元澤搭在靈默肩膀上的手片刻后,后面還是給陸元澤加了三篇駢文課業,縱是兄妹,也應恪守君子之禮。
……………………
王太凝帶著靈默出門,是要帶她見一個人。
清河崔三,是圍棋國手葉夫人關門弟子。崔邈是她所知,近來上京下棋最好的人。
當然她也只認識這么一個,下棋從無敗績的人。
三月杏花滿頭,十里天光勝雪,王太凝不知曉靈默可否見過上京郊外十里原,一片杏花霏霏的景色,于是把對弈約在了十里原中王家別院里。
說是別院,其實是一個賞景的園林。
曖曖遠煙,東風爛漫,園林中,亭子里,氣氛卻有些沉著凝重。
石桌上擺著玉磨的棋盤,左右站立二人,正是靈默和崔邈。王太凝立在二人之間,不發一言。
少男頭戴垂腳幞頭,身穿窄袖圓領袍,腳蹬黑皮皂靴,腰系青玉革帶。兼之面龐如玉,氣質清爽如竹,可謂風流俊朗。
可惜此中兩位女子,還未到將少年風流放入春色之中的年紀。
“我的頭,有些暈……”下了半個時辰,靈默實在腿酸,眼前仿佛都化成棋盤黑白的兩色,快要搖搖欲墜了,才敢輕聲吐出。
王太凝和崔邈從小習騎學射,比靈默可謂身強體壯數倍。一直專注于棋盤的兩人一抬頭,就看見靈默掛著虛汗的雪白臉色。
王太凝感覺她一定也有點暈眩了,不然怎么會一直沒有發現靈默的難受。
她第一次因為自己過于沉溺棋道感到譴責。
“靈默,我去吩咐侍人安排吃食熱水,你快快歇息。”
“崔三,你知道哪里景色好,帶靈默過去休坐?!?
因為要靜心下棋,就屏退了仆役,王太凝現在急匆匆走向內院,沒有察覺被她落下的靈默,面色更白了。
在王太凝看來,崔邈也是個棋癡,不曾聽說過有什么風月糾葛,心腸耿直,都投入在下棋上。
便如剛剛在下棋時,崔邈就被靈默殺得,只能全身心專注在棋盤上。
花如雪,天如水,崔邈依著花樹站立,靈默坐在石凳上,兩人良久無言。
這并不是崔邈無話可說,而是因為他有太多想說、想問的,但是對方是初次交游的大家千金,性格又似乎很是靦腆。
他那張往??梢再┵┒劦淖?,一時不知為何,笨拙了起來。只是和靈默一起,呼吸著春色如許。
崔邈心里打了好幾個草稿,是陸小姐、靈默小姐、陸世妹還是陸妹妹呢?
過了一刻,王太凝還未回來。
崔邈終于開口,“陸小姐,你的棋風行云流水,有大家之風,但極其少見,不知師承何處?”
靈默坐在崔邈的對面,低眉看著他衣袍上花紋,大片大片相連的青竹紋,袖緣藍線鑲云紋,很是素雅,很是適配今日的,藍天白云。
她想了崔邈的話一會,才知道他在夸她。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概是在問她的師傅吧。
靈默不知道這是她自己悟出了的棋道,而在今日之前崔邈還未見過,這世上有人可以輕而易舉,下了幾百次的棋,就可以悟出旁人窮極一生,盡管是他,也無法抵達的地步。
靈默想清楚后,“是我的母親?!?
是木匠教她怎么下棋的,那大概就是師傅的意思吧。
這時候崔邈還不知道靈默的身世,說原來如此。正要問第一百二十三手時候她的想法,才想起棋未下完,她們居然勝負未分。不由笑了出來,就道,“我們再約幾局吧?!?
話語之間,崔邈腳尖輕點,攀折下兩三枝杏花,攏在少年的懷里,成了一捧灼灼的艷色。他微微彎腰,送到靈默面前,“這是棋資。”
靈默只好點點頭,收在手中,感覺那枝條仿佛帶上了崔邈手心的灼熱,燙得燎手。
還好王太凝大步走來,“此處日頭陰涼,你倒是找了個好地方。”在她的背后跟著一排端著冰鎮瓜果和果飲的仆役。
片刻間靈默面前,就被鋪開了一堆果盤和茶水。
靈默眼巴巴地望著王太凝,“凝姐姐?!?
王太凝終于看向她,“這是新到的果子,你可喜歡櫻桃?快嘗嘗罷。”不自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