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正則這么說,唐周又想到蘇正則小時候真的是被逼得太緊。他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蘇正則正在擺弄著茶盞,他聽到唐周嘆氣,便抬起頭來看唐周。
蘇正則今日是當真開心,在此時他的眉眼之間還是消散不去的濃濃喜意,每次和唐周說話時都是帶著笑意的。蘇正則問他:“怎的又突然嘆氣?今日見緒正不是挺高興的嗎?”
唐周說:“我只是在感嘆你小時候毫無童趣可言而已。”
蘇正則將那斟好的茶放置在唐周眼前的小幾上,蘇正則說道:“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xiàn)在回憶起來,好像記憶也不是那么深刻。”
他稍微往后靠坐了一下,在他身后的放置在矮幾旁邊的靠背,這樣可以讓任何人都很容易得到身軀的放松。蘇正則手中拿的是一盞清茶,在他手指把玩間倒像是一盞清酒一樣。他手中把玩著這一小杯清茶,目光凝視著那船艙的頂部,好似在船艙的頂部回憶交織出了極為清晰的畫面與幻想構造在那里。蘇正則說:“我時常在想,祖父為何這樣不讓我做,那樣也不讓我做。倒是面對蘇靈均,什么都應允他,而我怎么做都不行。這是我一直想的。”
唐周察覺到他陷入到這樣的回憶中,心緒一下子沉降下來。唐周便與他說:“是蘇老太爺太渴望能夠入仕,將所有希望都壓在你的身上。就對你如此嚴厲,這始終會讓你覺得喘不過氣來吧。”
蘇正則轉頭過來,他面對著唐周的此刻,他的臉上的依舊是笑容,但是更為明顯的,他這樣的笑容卻絲毫不達到眼底。他說道:“我有時候在這船上躺著,有時候會想,我要是直接從這船上跳下去就好了。到時候祖父到底會因為自己的孫兒失去而感覺到悲傷,還是因為覺察到自己的入仕機會更加渺茫而悲傷呢?”
唐周聽到蘇正則這樣一說,大吃一驚。
雖然聽到這樣一個長久在壓力下成長的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不足夠這么吃驚的。但是眼前的蘇正則,在與他長久的相處下,才會發(fā)現(xiàn)在蘇正則這完美無瑕的面孔之下的,竟然是這樣孤寂無助的過往,還有那早已經灰敗甚至不可挽回的心靈。唐周驚訝的是這樣一件事。
唐周臉上的表情還是太過明顯。蘇正則已經察覺到唐周的表情,于是蘇正則就和唐周說:“我想之前所經受的各種,大概是為了遇見你而經受的吧。”
唐周這下是更加惶恐了。他不知道蘇正則說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于是唐周就說:“我不懂。”
蘇正則笑道:“我見了你。才知道我祖父到底這么多年來如此培養(yǎng)我,是想將我培養(yǎng)成什么樣子。應該是你副樣子吧。果然,我祖父只要徹底見你一面,聽你談吐兩句,就會喜歡你了。你一來,我祖父在我的身上所寄予的希望就少了不少,更是將希望寄予你的身上。只求將來你能夠蔭蔽我蘇家后代。我在這些年歲里,也努力去成為你這樣的人,雖然我表露給祖父以及世人的樣子確實如他們所愿,但是我還是知道,我遠遠是不能夠做到的。”
唐周與他說道:“為什么?”
蘇正則說:“我極為清楚,我的心靈到底是怎么樣的。比起你唐周那純粹潔凈的靈魂,我可以說是極為臟污腌臜,不堪入目了。”
唐周更是對蘇正則的話語不解,正要繼續(xù)與他詢問,或者說是與蘇正則談心說地。模模糊糊的,耳邊的聲音開始模糊起來,唐周覺察到自己身上都沒有什么力氣。
手中拿著的那杯還溫熱的茶驟然從唐周的手中掉落下來,那溫熱的茶水沾濕了唐周的指尖,也沾濕了唐周的衣擺。他最后聽聞到蘇正則說道:“緒正,我蘇正則這輩子,一直都克己守禮,只想嘗試著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八歲的時候,我將祖父最喜愛的蟈蟈拆解扔在池塘里去。十三歲時,我陷害了那兩個曾經折辱我的小廝,讓他們因為偷竊罪被亂棍打死。十八歲時,我直接砸碎了蘇靈均送我的生辰禮物。二十三歲的此時,讓我再做這一件出格的事情吧。”
蘇正則輕輕停頓了一下才說:“我想,這是我這輩子最后一件出格的事情了。”
第39章 小書生39
南臨城北,連接水路與陸路。先不說水路,陸路倒是極為寬敞開闊,馬車馬匹可以一起并發(fā)毫不擁擠,相對于城南,城南山勢險峻,一到大雨天就有滑石的危險。城北一直以來都是南臨子民出行的好道路。
天空微明,僅僅一絲熹微鋪散在天空之上,蘇靈均身穿一身挺拔英俊的騎裝,胯/下駕著一匹威風凜凜的追風馬。他早已經在城北等待,只待能夠見得上唐周離開南臨的最后一面。空氣中還稍微帶著朝露的寒涼與潮濕,蘇靈均騎在馬上眺望遠山,見那躲藏在山底的太陽緩慢上升。遠遠的,蘇靈均見一輛馬車也是停在城北不見移動,其他行人旅客往來,那馬車正也像是蘇靈均一樣在路旁等待。
蘇靈均駕馬走去,看見馬車旁一人戴著斗笠不見面容。蘇靈均問道:“馬夫,你在這里等的什么人?”
這人抬起頭來,蘇靈均坐在馬上,視野開闊,這人一抬起頭來,蘇靈均便能夠從他斗笠下看清他的面孔。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