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嶼渡贊賞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水果往他懷里的碗里一放,故意冷著臉嚇唬他道:“不收下,周五的研學課就不帶你了?!?
應無瀾耳根都漲紅了:“小何老師,我……”
“回家去吧。”何嶼渡問他,“要不要我們送你?”
應無瀾搖了搖頭:“我自己回去?!?
“行。”何嶼渡也不擔心他走丟,十一二歲的少年人,在樾山已經算是家里的頂梁柱了,“謝謝你送的姜湯?!?
應無瀾朝他鞠了個躬:“謝謝您的水果,小何老師再見。”
長了一副桀驁不馴的眉眼,人還挺乖,挺有禮貌。
小院的門關上,何嶼渡攤開手,掌心里躺著兩顆青棗。
明霽拿了一顆吃,脆甜的青棗味道壓下了姜湯的辛辣味。
“剛才那個小孩?!焙螏Z渡咬了一口青棗,慢慢道,“叫應無瀾。我媽媽第一次來樾山的時候,下山路上崴了腳,當時她沒注意,手機在路上掉了,我爸背她下山,也沒注意到?!?
“應無瀾撿到還回來了?”
何嶼渡“嗯”了一聲:“后來我爸媽才知道,應家是樾山最窮的人家。他父親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人沒了,沒過兩年,他母親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
何嶼渡在席玉的朋友圈里看到過他的照片,所以才能認出他來。
“是個好孩子?!泵黛V道,“我會跟項目部的人提一提,讓他們關照一下應家?!?
年幼的孫子,年邁的老人,這樣的人家日子必然是辛苦的。
何嶼渡點了點頭,便打算回房間。
明霽叫住了他:“現在有空嗎?我們聊聊?!?
何嶼渡抬眼看向他。
明霽要跟他聊什么,他心知肚明。
但他知道了明霽的心意,篤定自己被愛著所以開始心里有恃無恐起來。再加上今天畫觀音眼費了一番心神,又遇到明棠的事,這會兒他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覺,并不想和明霽談什么風花雪月的事。
明霽都讓他等了這么多天,他讓明霽也等等,不過分吧?
這么想著,何嶼渡故作冷淡地開口道:“沒空。”
他說:“我困了,要睡覺了?!?
那么多個夜晚,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這番滋味,也該讓明霽嘗嘗。
明霽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垂下了眼,嗓音也低沉了幾分:“好,晚安?!?
“晚安?!?
道過晚安,何嶼渡這一覺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他半夜被冷醒了,然后又開始覺得熱。身體一陣冷一陣熱,總覺得有一陣涼風抵著他的頭吹,又覺得有個火爐在他身邊烤他。
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被子被他掀開又蓋上,等他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下意識地到處撈自己的小羊,結果卻撈了個空。
頭疼得像是針在扎,尤其是太陽穴連著額角的位置,疼得他思緒都昏昏沉沉的。
嘴巴里發苦,喉嚨也干痛干痛的,肩膀酸痛……他甚至開始挑剔起床不夠軟,被子不夠暖和。
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舒服。
他晃了晃腦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入手滾燙。發燒了。
何嶼渡又閉上眼睛緩了幾秒,然后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4:06分。
他點開微信,目光落在和明霽的聊天框上。
明霽應該還在睡覺。
他咬了咬唇瓣,閉著眼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幾秒才被接通,明霽的嗓音帶著初醒的低?。骸拔??”
何嶼渡找到了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擠下床的小羊玩偶,撿起來摟進懷里,然后才開口道:“明霽,我好難受?!?
“怎么了?”電話那端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何嶼渡沒說話,他昏昏沉沉地想,明霽住的房間走到他的房間,需要多久。
像是只過去了幾十秒,又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的房間門被人敲響。
“何嶼渡,我進來了?!?
他聽到聽筒里和房門外傳來了同樣的聲音,讓他有些錯亂感。
下一瞬,房間的門把被旋轉開,微信電話切斷,明霽俊朗的眉眼和眼中的焦急擔憂,映入了他的眼簾。
何嶼渡閉上眼睛,把臉往被子里埋。
他這會兒后知后覺地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明明退燒藥就放在房間的行李箱里,最多是要去客廳拿電熱水壺燒熱水吃藥,偏偏要鬧得明霽起來。
但是他發燒了。
他想,要去客廳拿電熱水壺燒熱水,還要去找退燒藥,每一件事聽起來都很麻煩。他是個病人。他想被照顧。
男人溫熱的手掌貼在額頭上,何嶼渡睜開了眼,然后抓住了明霽的手。
他就這么貼著明霽的手掌,像是一只魚貼著瀕臨干涸的最后一點水源,甚至輕輕地在明霽的手掌中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