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種種跡象,很容易就猜測到了可能的真相。
鑒真和尚并未殞命!
他就是導致鬼佛突然退回彼岸的那個變故!
‘鑒真未死’的消息令眾人一時振奮,但也無法完全掃盡當下的沉重氣氛。一縷縷玄黃氣息游曳入蘇午的眼耳口鼻、五臟祭廟當中,增壯著他這具體魄,‘人道之輪’在三相輪中變得無比龐大,遠遠壓過了組成他體魄的另外兩輪——天意之輪、地相之輪。
蘇午根出人道,是以今下人道之輪過于膨脹,以至于打破平衡,卻也暫時未給他帶來明顯的負面影響。
他感受著人意蒸騰在這天地之間,無數人的根脈交織著,反過來包容住了這片天地,能暫時‘取天意而代之’,而在這浩浩人意之外,‘天意’的反撲蓄勢而來——
黃天法旨已然徹底與蒼生人意融合為一。
它與人道意志、楊惠之真意,共同化成了蘇午身上唯一的‘入墨圖’,這副入墨圖外顯在他體表,即是那遍布他周身的細密裂痕。
蘇午念頭閃轉。
從自身這副‘入墨圖’之中,他不曾看到‘鑒真’真靈留存的痕跡。
鑒真曾在‘黃天法旨’之上留字,然而如今,由黃天法旨與人道意志融合而成的這副入墨圖上,卻沒有了鑒真真靈的痕跡——他的真靈似乎是從黃天法旨之上脫落了。
又好似是在鑒真直面鬼佛之時,其之所有因果、真靈根本都隨那具枯槁尸身一齊灰飛煙滅!
似鬼佛這種彼岸存在,真正要磨滅一個人的真靈,黃天法旨都難以遮護得住!
是以,鑒真今下是生是死?依舊是個謎團。
蘇午的心情比陶祖、洪仁坤兩個要沉重得多,他接下來要面對的,便是陶祖死劫降臨之時,聞風而來的‘蒼天’,及至那可能會隨蒼天一齊而動的‘想爾’,二者帶給蘇午的壓力,更大于鬼佛臨世!
蒼天要令陶祖、洪仁坤死,他又是否能遮護住二者的真靈?!
煌煌人意之外,天意蓄積的‘大勢’如深不見底的淵海,它們周流于人意之外,仍在不斷蓄積著,只待某個時機到來,即令天翻地覆!
而此間天地似乎是感應到了那恐怖的大勢行將降臨,蒼穹之中鉛云密布,金蛇狂舞,無數電光從天穹中直落而下,在天地虛空間栽種下密密麻麻的電光火樹——
華山內外,不知有多少房屋建筑、森林草木在這一棵棵‘電樹’接連栽種上大地的時候,而在電光之下化作了一團團火球!
一縷縷青蒙蒙霧氣在此時從蘇午身上飄散,浸淹過在場一眾不良人、雕圣弟子、畫圣弟子。
那霧氣行將浸沒去吳道玄身形之時,今下已變得白發蒼蒼、身形佝僂的吳道玄,卻掙扎著從鬼夢飄散的霧氣里走了出來,他顫顫巍巍地走到師弟枯槁的尸身旁,扶著師弟的肩膀坐在了地上。
先前接續師弟未完成的筆意,為師弟的作品補上最后一筆,同樣亦將吳道玄的壽元近乎耗空,但他受到這般大的創傷,面色卻未有變改一絲,眼神之中,多了幾分釋然。
吳道玄與楊惠之尸身相伴,一坐一立。
他向蘇午擺了擺手:“風燭殘年之身,多在世間茍延殘喘幾日,便多幾日苦痛。
把老夫留在此地就好。
在這般天地奇景之中殞命,也算是一件美事。”
蘇午聞言點了點頭,吳道玄身上死氣沉沉,對于人世已徹底沒有了眷戀,他向其問道:“大家而今可還有甚么愿望未有了結?”
吳道玄無聲地笑了笑,他想了想,向蘇午道:“老夫先前收下那個弟子,立誓要令他能踏足天人之道的修行之中。
先前我自身種種積蓄,乃至這條性命,本是要留給他,為他開辟出天人之道修行的前途的,只是最后為師弟的作品添了幾筆,積累耗盡,性命垂危,卻也無從再給他甚么前程了。
如今便將王全托付給你。
請你帶他踏足天人之道的修行,給他一個前程罷。”
“好。”
蘇午沒有猶豫,點頭答應。
吳道玄閉上雙眼,不再言語,好似是在這金蛇狂舞的蒼穹之下,漸漸睡了過去,他身上的生氣進一步衰頹。
激雷烈火當中,華山群山仿佛都搖搖欲墜。
這時候,蘇午轉回身去,目光平靜地看向了陶祖、洪仁坤兩人,他輕輕出聲:“祖師,洪兄。”
他的聲音穿過重重風雷聲,落入陶調元、洪仁坤的心神間。
前者微微一愣,旋而就意識到了甚么,咧嘴笑了起來。
后者神色放松,眼神釋然,已然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九州萬姓人意與我身上這副‘入墨圖’橋接,黎民蒼生為天地立心的意志貫徹始終,此般人意,至今已完全取代了天意。
祖師,洪兄,今下正是最好時機。
該請你們赴死了。”蘇午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兩人緩緩道。
兩人同時點了點頭,各自將一條手臂搭在了蘇午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