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崩解作一道玄黃氣，在天地間周游彌散——堆砌于天頂，層層疊疊的殺生石，在這一縷玄黃氣浸染之下，一個(gè)個(gè)剝脫去滿身漆黑的石殼，它們在這一瞬間化而為人，張口嘶嚎出此剎最強(qiáng)烈的心愿：“殺詭！殺詭！殺詭！

報(bào)仇！報(bào)仇！報(bào)仇！”

玄黃氣浸過群山，彌漫過那堆高得與華山一般高的漆黑石塊，石塊之中，又有無數(shù)‘人’剝脫下滿身漆黑的石殼，競相揮舞手臂：“殺詭，殺詭，殺詭！

報(bào)仇！報(bào)仇！報(bào)仇！”

這些如螻蟻一般的生靈，在世間留下的傳說，亦不過是曾作為塑造‘鬼佛’的材料而已，但他們本有情智，有不同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卻不該被‘鬼佛’一道厲詭，遮蓋去它們曾經(jīng)存在的痕跡！

殺生石競相‘復(fù)生’，變回了眾生！

這個(gè)瞬間，顯化出無數(shù)道化相，從各個(gè)方向朝鑒真臨近而來的鬼佛身后，那簇?fù)碇?，反襯著它的偉岸與慈悲的殺生石變回了眾生該有的模樣，每一個(gè)暫時(shí)的‘活人’都拼命掙扎著，爬上它的蓮臺，撕扯著它的衣衫，啃咬著它的血肉，乃至于爬上了它頭頂肉髻！

在四面八方盤腿而坐的鬼佛，周身散發(fā)出的氣韻不斷跌落下去！

與它距離愈來愈遠(yuǎn)，而自身牽扯法性卻與之愈來愈近的鑒真，抓住了這一剎那局勢變化的機(jī)會，猛然間臨近天頂那個(gè)圓孔，直面盤踞在他心念之中數(shù)百年，如夢魘一般的鬼佛！

“南無阿彌陀佛……”

眾生爬滿鬼佛雄偉莊嚴(yán)的身軀，鬼佛將雙手合十，宣誦一聲佛號——

臨于其面前的鑒真身后，那一條條詭手抓扯著的法性，盡數(shù)投向了它！

而鑒真周身粘合的完整神韻，忽然融化了……

隨著完整神韻不斷融化、淌落，沾附在鑒真身上的厲詭競相脫落，在無邊佛光中，逃竄向各處……

鑒真枯槁衰敗的尸身，忽化作一陣飛灰。

在廣大的佛光里，蕩然無存……

第1476章 請祖師赴死！

“和尚……”陶祖眼看著鑒真的尸身在鬼佛雙手合十之時(shí)，忽化飛灰消散盡，他忍不住朝天穹伸了伸手。他的手臂頓在半空，愣了一剎那后，將目光投向蘇午：“死了……”

蘇午渾身遍布如瓷器般細(xì)密的裂痕，一縷縷人意在裂痕中流淌著，飄散于蘇午體外，他像是躺在了眾生的血管里，又好似眾生的心意交織成了網(wǎng)，而他自身正站在這張網(wǎng)羅的中央。

人意浩浩湯湯，盡數(shù)匯集于組成蘇午本身的‘人意輪盤’之中。他聽著陶祖微帶黯然的聲音，目光亦有一瞬息的散亂，連悠長的呼吸在這個(gè)剎那都顫抖了一下。

他念頭一轉(zhuǎn)。

一盞油燈被他托在了掌中。

燈盞里，火焰跳動(dòng)，未有熄滅。

隱隱約約的低吟聲從那燈火中飄散出，那個(gè)聲音似是玄奘法師的聲音，又好像鑒真長老的聲音：“無明長夜，我為燈炬……

生死大海，我作舟楫……”

蘇午記得鑒真先前囑托。

燈火光焰大盛之時(shí)，那在眾生心底被塑造成佛的‘偶像’便將破滅，反之，則燈火日益頹靡，終至熄滅。

——鑒真早已想好，要以自性與那法性唯一的‘真佛’相合。

假若他有朝一日，能夠破滅我執(zhí)，也破滅這‘偶像’，則他留給蘇午的這盞燈火光焰熾盛。

若他不能破滅我執(zhí)，不能破滅偶像，則燈盞熄滅！

但今下蘇午手中這盞燈，火苗搖動(dòng)著，既未熄滅，亦不曾燃燒更盛。

蘇午放下了那盞油燈。

盤繞天地四面八方的一尊尊鬼佛化相又盡數(shù)凝聚了起來，盤坐于天地圓孔中，它渾身涌現(xiàn)金光，那些被玄黃氣息浸潤人意，一時(shí)蘇生的‘人們’，隨鬼佛聚合為一，而在無邊佛光中被摧滅，淪為灰燼塵泥！

鬼佛寶相莊嚴(yán)，神色慈悲。

它口中宣誦著真言——

“眾生無邊……誓愿度……

煩惱無盡……誓愿斷……”

蘇午、陶祖、洪仁坤聽得這陣佛號宣誦之聲，都禁不住揚(yáng)起了頭，看向天頂圓孔中央的鬼佛——

一層層漆黑光焰不知從何而來，將鬼佛遍身覆蓋。

它緩緩隱沒于天頂圓孔之后，重歸于彼岸！

蒼穹大地、山巒虛空間密密麻麻堆疊的殺生石，隨鬼佛歸于彼岸，一剎那被抹除了個(gè)干凈。

天地之間，唯余那一縷玄黃氣息周游蜿蜒。

“鬼佛不戰(zhàn)而退，想是它自身突然出了大問題……”陶祖看著蘇午掌中那盞油燈，目光發(fā)亮，“鑒真那禿驢看來是沒死？”

今下鬼佛受‘人心地獄天人真意’牽引，倏忽從彼岸降臨現(xiàn)世。

其之目的最少也是取得吳道玄摹畫地這道天人真意，鑒真長老并非它的目標(biāo)——然而眼下，它目標(biāo)還未達(dá)成，便自行退卻，必然是自身突遭變故，此般變故使得它不得不退回彼岸。

陶祖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