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覺得師父更加矛盾,此下也無心探究師父心境的轉變,只仔細聽著師父同圣人回道:“是,他確實名叫‘王全’。
老夫而今漸至暮年,收個徒弟,一來可以陪伴在老夫身旁,老夫教導他學習書畫,總能解悶。
二來,亦是希望將衣缽傳承下去,以免老夫后繼無人。”
“這是好事。”蘇午點了點頭,看著對面已然蒼老許多,與五年前意氣風發模樣判若兩人的吳道玄,神色感慨地道,“令正病重之時,我曾遣文先勇、喬大志等原屬神甲司同班工匠,前去慰問,看看能否為令正做些事情,提供幫助。
只是彼時大家與他們鬧了一些不愉快,終究令此事未能成行……”
“已然過去之事,不良帥便不必掛念了。”吳道玄聽著蘇午的話,回憶著前事,頓時胸口、面龐如同烈火燒灼一般——他當時性情偏激,只當舊日同僚是來看自己笑話的,哪里能想到對方是奉了張午之命,前來幫助自己的?
今下又聽蘇午提及前事,胸中的愧疚幾乎要把他的心神都洞穿,是以只能首先出聲,打斷了蘇午的敘舊。
他抬首目視張午。
五載時間過去,當初的青年人面容未改,連神態都不曾有過絲毫變化,似乎歲月光陰在對方身上處于一種凝滯的狀態一般。
但對方愈是這般青年氣態,愈叫吳道玄琢磨不透。
有時覺得對方正是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人,有時又覺得對方好似是個謀算深沉的山中老妖。
他因從前故事,自覺張午前進的道路,攔住了他的前程。
——他悟出天人真意,與張午的神工局有關。
他被皇帝擢升為‘神甲司正’,漸有大權在握之勢,正因為他領悟了天人真意。
第1471章 事在人為
其中最為貴重的《八十八神仙卷》,留在了神工局之中,令皇帝對他吳道玄暗生芥蒂。此后不過數日之間,他這個神甲司正便遭受冷落,從此無人問津,漸漸隱沒于朝野之間——這番際遇,與鎮詭司大出天下關聯甚深,更在冥冥之中與張午存在著某種勾連。
他不知這種隱秘勾連最終指向甚么。
但張午的步伐不斷向前,他行至如今,依舊追不見對方的背影,只是更能感覺到,自己不過是其某個腳印里的一只螻蟻而已!
心懷著被踩斷前程的怨憤,吳道玄登上華山,欲與師弟比試高低,希圖自身能大勝而向張午證明些甚么。
可現下他真正見到張午之時,心中積蓄許多歲月的孤憤,忽也衰減了許多!
自己怨憤張午,何嘗不是因為自身的微渺?
不只是身份的微渺,更是心性精神上的微渺,令自己見到那些偉大的事物,所以嫉恨不已,所以滿懷怨憤?!
今下雖一朝明悟怨憤根因所在,但此下也無從紓解半分。
蘇午神色坦然,目視吳道玄,又笑著道:“楊大家在來信之中提到,如今吳大家浸淫畫道日久,又有了新感悟,欲在這華山之上,與楊大家比試一場,于‘天人真意’一道之上分出高低?”
吳道玄聞聲神色一肅,抬首與蘇午對視:“老夫確有此意。”
“楊大師對吳大家此番邀請比試,是何態度?”蘇午又轉頭看向目盲的楊惠之。
楊惠之面有笑意,道:“天人真意的修行,終究不能閉門造車,須得多與同道中人交流切磋。
老夫自入道至今,最為敬服的人,便是老夫這位師兄。
而今能得到機會,與師兄相互切磋比試,在‘天人真意’之上分出高低,老夫樂意之至——老夫亦希望能借這一場比試,令自身多得磨礪,能夠更上層樓。”
“好。”
蘇午點了點頭,同應下這場比試的兩個老者說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來做這場比試的評判人罷。
能夠在‘雕圣’與‘畫圣’的比試中做評判人,第一時間閱覽二位的精彩大作,我同樣榮幸之至,樂意之至!”
聚集在華山頂的一眾人,聞聽蘇午所言,頓時面色各異。
在這個剎那間,吳道玄便感應到一束束目光朝自己投了過來,諸多目光圍著自身若有似無地轉過一圈后,方才徐徐收回。
圣人言中‘雕圣’,自是指的雕塑大家楊惠之。
其以諸多雕刻、塑像活人無數,被尊為‘雕圣’確是再合適不過。可這個‘畫圣’……
莫非只因這吳道玄乃是楊惠之的師兄,便要稱之為‘畫圣’?
這個‘畫圣’究竟有沒有甚么過人之處?
吳道玄縱然未有去捕捉那些目光源頭,但那些人心中所想,他卻是一清二楚的。
正因為心中清楚他們此下心念,心底才會更生怨憤之氣。
他也未嘗比不過楊惠之!
比試還未開始,勝負未分,焉能輕看自己?!
外界眾人種種態度變化,倒映于吳道玄心神之間,便能在他心神之間激起層層波瀾。
他垂目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