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與其他雕匠一般無二的圍裙,側(cè)對著吳道子、王全兩個,正握著一塊木頭,在那木頭上雕刻著什么。
老者雖然睜著雙目,但雙目無神——竟已然目盲了!
看著角落里安坐的白發(fā)老者,見其雙目已盲,不論是吳道子,還是王全都愣了愣神。
王全未曾聽說過,雕圣雙目已盲的傳聞!
吳道子已經(jīng)數(shù)年不曾見過自己這個師弟,更不知對方已經(jīng)眼盲,且只是數(shù)年過去,對方的老態(tài),比自己更甚!
他定睛看了看那位老者,最終確定——縱然數(shù)年未見,那盲眼老者也確實就是自己的師弟,而今聲名隆盛的雕圣-楊惠之!
吳道子一時失神!
他確定此行后,設(shè)想過數(shù)次與楊惠之再見的情形。
不論是在哪一種情形里,楊惠之都或是氣度不凡的宗師儀態(tài),或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人之相,他從沒有想過,自己這位貴為開元第一圣的師弟,會以這般落魄又平庸的儀態(tài)出現(xiàn)在自己眼中……
但事實偏偏如此!
吳道子的眼神變得愈發(fā)復(fù)雜,一時未有言語。
雕琢著手中木塊的楊惠之,似在這時察覺到了吳道子、王全的到來,他抬起頭,一雙無神的雙眼對著二人站立的方向,笑容溫和地問道:“可是吳師兄過來了?
吳師兄還帶了自己的弟子來?”
“……嗯。”吳道子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把一個勁想往后躲的王全拽到身前來,拍了拍王全的后背,向楊惠之出聲道,“此人仰慕師弟大名,欲上山來拜見師弟,向師弟求道。
老夫正好經(jīng)過此地,聽聞師弟暫在此處安頓,便和他一同上山來,看一看師弟今時情況如何?”
王全聽著吳道子的話,一時滿面驚訝,看著吳道子瞪大了眼睛。
對方先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明明是其亦有拜見楊大師之心,自己與之同路,二人結(jié)伴而行而已,到了現(xiàn)下,卻變成了其是陪著自己順路至此!
身臨當(dāng)下情形,王全也反駁不了甚么,只得訕笑著向楊大師行禮。
楊惠之點了點頭,卻仍舊面朝向吳道子,他神色寬和,分明雙目無神,卻好似已經(jīng)洞見了真正內(nèi)情:“師兄看老夫今下狀況如何?”
吳道子搖了搖頭:“看起來不太好。
我以為你被尊為塑圣,又執(zhí)掌玄門神工局,那位應(yīng)當(dāng)對你多有照拂才是……卻未想到,你比我的境遇更加不堪,今時竟然已成了一個盲人……
你的雙眼,是怎么盲了的?”
第1463章 約定
吳道玄說過話后,便盯著楊惠之的面孔,想要從他的神色間看出一些端倪。他話里藏針,暗帶機鋒。
而楊惠之好似渾然沒有聽出吳道玄話里的機鋒一樣,坦然一笑,向吳道玄回道:“師兄覺得,圣人應(yīng)該如何照拂于我?
莫非認(rèn)為我今時若是錦衣玉食,高官厚祿便算是受到了圣人的照拂?”
“人這一生,總該有些追求。
為名也好,為利也罷,都可算在人生追求之列。時人雖恥于談名利,但他們哪個不是一生都在為名利奔波勞碌?
師弟便能落俗了?
我是覺得,那位縱不能給你以高官厚祿,縱不能令你錦衣玉食,也不至于讓你變成這般眼瞎目盲的模樣!”吳道子開聲說道。他原本語調(diào)還能維持平靜,但說到了后來,聲音里便隱隱有些怨氣,最后一句話落下,那般怨氣幾乎呼之欲出。
卻不知是為楊惠之變成了個盲人而打抱不平,還是借此事抒發(fā)自己的滿腔郁氣。
將近五載歲月過去,吳道玄曾一時權(quán)勢煊赫,為圣人所倚重,忝為神甲司正,若他能領(lǐng)工匠造出與生人甲差不多的甲胄,那他今時盛名,該與楊惠之一般無二!
可惜他雖位居神甲司正,最終卻也一無所獲。
甚至于在‘那位’被封為鎮(zhèn)國公以后,皇帝對神甲司的關(guān)注日趨下降,給予神甲司的種種資源亦一朝收回。
神甲司被丟到了角落里,逐漸無人問津。
他這個神甲司正,也更變成了光陰里一縷微不可查的塵埃!
他的起勢,歸功于同那張午聯(lián)手,鍛造出第一宗生人甲,而他的勢頹,亦要歸咎于張午起勢太快,以至于他的光芒全被對方散發(fā)出的光芒遮蓋住了,在當(dāng)世不得顯露頭角。
吳道子甚至有時會生出某種怪異想法——當(dāng)世若沒有張午的存在,如自己一般郁郁不得志之輩,說不定能獲得些絲機會,借勢直登青云!
張午搶去了自己原本能夠達到某種成就的機會!
楊惠之目雖盲,但性靈澄澈如鏡,今下輕易就‘看’出了吳道子心中的郁結(jié),知曉對方究竟在怨恨甚么。
他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而道:“師兄是從何處來這華山的?
一路舟車勞頓,身體想來疲乏得很了。”
吳道子神色生硬,搖頭道:“我自長安過來,距離此間不算遠(yuǎn),卻也不怎么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