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老態龍鐘,佝僂背脊,依稀是個老者模樣。
有人見那老者半躺半坐在舟頭,舟船上只其一人,并不見其他人撐船,但那船行駛速度卻是飛快,不過須臾之間已將海岸遠遠拋在身后,再二三息以后,便徹底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眾驚為天人,紛紛朝那船兒消失去的方向叩首禱告。
烏篷船上飲酒的老者,即是‘張果’。
他帶了天下諸道符箓至于閩中,在此間大海之中,找尋‘閭山’影蹤,為閭山大真人獻上聚集來的符箓,以此為禮,請那位仙真下山輔佐英明圣主。
張果并不知閭山所在海上何處,閭山道士亦不曾給過他甚么地圖,只是告訴過他,只要他泛舟于海上,在海上行駛一時辰之后,視野中如見雙峰并立,猶如巨靈一雙足掌,便是見到了閭山影蹤,此時乘舟抵近即可。
他不知此中原理,猜測應是閭山道士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印記,是以自身才能在海上泛舟一時辰后,即見閭山蹤跡。
為驗證心中想法,當下便令舟船在海上忽左忽右地行駛,有時又會倒轉回原地。
如此舟船行過一個時辰,已化作一片漆黑的汪洋海面上,遠天淡白天光映照下,恰有雙峰并立,直抵天際!
那兩座山峰正如巨靈足掌,踩踏在海面上,張果而今哪怕已是第二次見得閭山山形,心中尤是驚濤駭浪,心緒久久難以平息——他觀那山,竟有種心神都被壓在了山底,自身一切皆得鎮滅的恐懼感!
張果老之所以認定閭山道士乃是有仙真住世的宗派,與今下所見的‘閭山真形’,也未嘗沒有干系!
他猜測閭山雙峰,實則就是一未明神靈的足掌。
閭山道士居于足掌之上,實為鎮壓這雙足掌!
雙峰并立、斷卻物與非物的恐怖感一瞬消散去,待到張果平定住自身心緒的時候,他已然臨近彼處奇花秀水、落英繽紛的一片山谷。
山谷遠處,雙峰仍然佇立,但其上綠蔭覆蓋,再沒有了遠觀之時的那般恐怖兇險之象。
山谷河水之畔,立一渡口。
今下正有一青年道士守在渡口邊,將張果帶上了岸,拴好了船,方才與張果稽首見禮,出聲說道:“玄和掌教已然推算到您今日會來造訪,是以令小道在此恭候仙真。
張道長,請隨我來。”
第1434章 、道士下山(一)
張果老拍了拍手上的錦盒,笑呵呵地與青年道士說道:“先前玄和道長與我說,貴派祖師真人喜好研究各宗符箓,追本溯源,而今閭山之外,圣人投其所好,令天下道門書就種種符箓,著我帶至閭山,獻于祖師大真人。
老道就是為此而來。”
青年道士聞聲看了張果老那方錦盒一眼,平和清淡的神色間,也流露出些絲真誠的笑意:“此確為祖師真人所喜,我們久不見她在山上活動,有這些符箓,她今日說不定會露面。
連同顯字輩的幾位祖師尊長,或也會出現。
道長,這邊走。”
“祖師真人,還有貴派顯字輩的幾位祖師尊長,都對追溯符箓根本之事如此感興趣?
此中究竟蘊含怎樣奧秘,可能告知?假若涉及貴派隱秘,那便當老道沒有問過就是。”張果老神色好奇,見這青年道士似也很好說話的樣子,便出聲向其追問道。
“說來確實是隱秘。
但如今閭山之上,其實更可謂是人盡皆知。告知于道長這樣貴客,也無甚大不了。”青年道士促狹地笑了笑,看了看左右,方壓低聲音與張果說道,“道長可知,本宗開山大真人,并非鼎靈祖師,而是另有其人?”
“玄和真人曾與老道講過此事。
貴派開山祖師,道名‘鼎陽’,尊號‘燭霄廣昭真君’。”張果點了點頭。“貴派祖師真人之所以對天下諸多道脈俘虜法門感興趣,原因與這位‘燭霄廣昭真君’有關?”
“正是如此。”青年道士面上的笑容更濃郁了一些,眼神里摻雜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與街頭巷尾那些竊竊私語嚼舌根的市井男女神情類似,“祖師真人搜尋諸多道脈符箓,其實根本原因是為了找尋我們開山祖師的下落!”
“哦?”張果老也被青年道士幾句話吊起了胃口,他也壓死了聲音,收斂著神色,小聲追問道,“兩位祖師之間,看起來似是有些情愛糾葛?”
“哈!”青年道士笑了一聲,“這可是道長你自己猜測的,與小道沒甚么關系。”
張果老連連點頭:“老道明白,老道明白,不過若為這情愛糾葛,緣何要搜尋天下道門符箓法門……”
他話未問完,忽有所感。
身旁的青年道士更是繃起臉色,故作嚴肅,指著前頭平底上的幾間屋舍說道:“道長,前頭就是我家掌教居處了。”
他話音才落,身后就響起一聲冷哼。
一黑發黑須的清瘦中年道士不知何時站在了二者身后,盯著那不敢轉回頭看的青年道士后腦勺哼聲道:“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