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步入大唐境內,任一個唐人便都成了吐蕃不敢招惹、亦不能招惹的對象。
借助唐人身份之便利,索回他們本就應該歸還的拔汗那老王頭頂骨,便也不是甚么難事了。
張方也算有些見識,當下聽得蘇午所言,立刻一點就透,明白了蘇午言下之意。
他從蘇午手里得到這潑天的好處,對于蘇午當下的小小請托,自然不會拒絕,當即向蘇午拱手說道:“小人愿與這些拔汗那國人同行,去尋吐蕃使臣隊伍,索回他們老王的頭頂骨!”
阿部力等拔汗那國人,見張方都已干脆答應,他們也紛紛點頭。
在阿部力等人看來,當前的這位黑衣青年人若能與他們同行,那走再好不過了,然而對方并不這般想法,他們顯然也不敢強求對方甚么,是以退而求其次,能有一位‘唐軍’幫忙,倒也還不錯。
“馬還在外頭停著,倒是未有跑遠。
當下天也快亮了,你們便趁著現下出發罷。”蘇午擺了擺手,幾個拔汗那國人便向他磕頭道別。
阿部力解下腰間那柄鑲嵌著各色寶石的銀鞘彎刀,他跪在蘇午跟前,雙手捧到于蘇午面前,垂首道:“我們往大唐來的時候,帶了奶干、香料等物,但都已經送給了沿途對我們有幫助的人,如今也沒有甚么東西好贈送恩人,只有這一把家傳的彎刀,就將它贈送給您,您不要推辭!”
“好。”蘇午點了點頭,從阿部力手中接過彎刀,掛在了自己腰側。
眾人紛紛起身,向蘇午道別。
張方最后同蘇午等眾躬身行禮過,跟著那些牽馬的拔汗那國人走出了破廟。
外面,明月依舊掛在天上。
但天光微亮,東方微白。
太陽即將升起。
……
日月在這個慘淡的早春,同時浮顯于蒼穹之上。
一支人數不少的馬隊慢慢騰騰地自人嘶馬鳴的平涼驛站中走出,迎面便是大片大片的黃土地在眾人視野里鋪開。
那昏黃的土地里,才有麥苗漸露頭角。
這支服飾明顯異于唐人的馬隊自阡陌間穿行過,幾個著文士袍的大唐官員領著他們上了生著些野柳樹的官道。
驛站里的唐官停在路邊,不再跟著吐蕃使者的隊伍前行。
吐蕃的車隊驅馬上了官道,卻也不能在此間縱意馳騁——在官道前頭,正聚集著許多唐人朝他們這邊探頭看來。
那領頭的吐蕃使臣看著聚在官道上衣衫破爛、烏泱泱的一群人,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身后路邊的兩個驛站官員,然而那兩個唐官只是對他笑,并未作甚么進一步的動作。
見此情形,領頭的吐蕃使臣只得驅馬慢慢朝那群灰頭土臉的唐人走去。
車隊里的騎手們跟著他,敞開馱馬上的糧袋,任由糧食從袋子里灑落于地面上,聚在官道上的百姓們見狀,便都一窩蜂地去爭搶地上的糧米了。
吐蕃隊伍的馬兒見人們一擁而上,不禁受驚嘶鳴。
騎士呵斥著馬兒,躲避那些唐人伸過來想奪他們鞍上刀劍的手掌,官道上亂作一團。
隊伍里。
一個馬夫靠坐在車沿上,擋開了周圍許多唐人伸過來攀扯絲綢車簾、車窗布的手掌。
頭發漆黑微微發卷的車夫神色憤怒,卻也不敢對這些上來‘勒索’的唐人動粗——那兩個唐官就在路邊看著呢!
那些唐官默許了治下的百姓對他們吐蕃人的勒索!
好在當下聚集的唐人并不多,車隊丟下許多糧食、布匹以后,終于能順暢前行。
吐蕃車夫身后馬車里,兩扇車門倏然打開,內里露出一個僅留了些許寸發的頭顱。
一身福田法衣的寸發僧侶從車里探出半邊身子,回身看著那些在官道上爭搶糧食、布匹的民眾。
守在路邊的兩個唐官,當下業已打馬調頭,緩緩回轉了。
“這些卑賤等若豬狗一般的人,如在吐蕃敢這樣阻擋貴人們的車駕,早就被割下頭顱,祭祀給神靈了!”車夫面上尤有憤憤之色,他見那僧侶轉頭向后看,便低聲地言語了幾句。
說過話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僧侶,希冀自己的話能得到對方的認同。
那僧侶轉回頭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所以這是吐蕃與大唐的不同啊……你看這些唐人,依舊會為了幾粒糧米而大打出手,為了一塊布爭執得頭破血流,但他們的官員,卻已經能在寬敞明亮的房子里,享用熱酒與炙鹿肉、水盆羊肉了……
人與人的差別如此巨大,比人與豬狗的差別尤要大了許多啊……”
“百姓總是愚昧的,他們是被驅趕的牛羊。
貴人們的鞭子往哪里抽,他們就要往哪里去。
總是如此的……”那車夫也并不是個尋常吐蕃人——尋常的吐蕃人,卻不可能出現在這支車隊里,車夫聽過僧侶的話,若有所思地言語了幾句。
馬車里的吐蕃僧聞言笑了笑:“曾經的太宗皇帝卻說過,民為水,君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