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抽了幾口,
黢黑、肥胖的面孔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疲憊。
三眼柴灶里的灶火還燃燒著,
灶上的鐵鍋里盛著冒煙兒的刷鍋水,
顯然,昨晚這三口鐵鍋一齊工作,不知招待過多少位‘過客’。
胖老者抽兩口煙,
便抬起頭,朝東面那條路上瞅兩眼,
東面那條路被陽光照得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到道路盡頭沒有半個人影,
未見到人,胖老者便擰緊了眉頭,眼中暗含憂慮。
“都這個時辰了,
按常理說,也該回來了……
哎……”他低沉地嘆息著,
熄了煙鍋,
起身去把三口鍋都刷洗干凈。
又轉去竹林里,
不多時,
他提了一只剝了皮,用鹽將肉腌成暗紅色的狗,從竹林里走出來。
這時候,
有個駝背的老漢已經帶了兩個七八歲的孩童,
從竹林外的小村莊里走到這邊。
其帶著孩童恭恭敬敬地守在空地前,眼角余光不住地撇向空地桌案下的幾擔米糧、菜蔬,眼中暗含渴盼之色。
胖老者提著狗肉走回來,正看見帶著兩個孩子的老漢,
他看了看駝背老漢帶過來的孩童,
駝背老漢目光越過胖老者,
看了看胖老者身后的竹林。
未見到昨天那個半大小子跟著從竹林里走出來……
其內心微定,
向胖老者拱手作揖,滿臉堆著笑,道:“灶王爺……”
“嗐!”
聽到這稱呼,胖老者眉毛一揚,當場變了顏色:“里長這是要折我的壽啊——灶王爺,那豈是我能扛得起的稱呼?!
快快收回去,
快快收回去!”
“啊,
那老漢就收回去,
嘿嘿,收回去……”駝背老漢本想說些好聽話,恭維胖老者。
灶王神教在各地皆有門人信眾,
聲勢與大明的顯教-道教卻也不遑多讓了。
駝背里長也了解過這個宗派,
知道他們門派里極出色的掌灶人,就會被稱為‘灶王爺’。
因此想拿這個稱呼取悅胖老者,
未想到這馬屁拍錯了地方,拍到了馬腿上。
里長也不尷尬,依舊笑呵呵的,把身前兩個七八歲的童子,往胖老者那邊推了推,道:“掌灶老爺,昨晚被您派出去的那個娃子,
現在還沒回來吧?
老漢覺得,他大抵是回不來了。
所以今天一早就又帶了兩個孤苦無依的娃娃,把他們送來拜進您的門下,
好歹能混幾天飽飯吃?!?
胖老者聽里長說,昨晚那個娃子,大抵是回不來了,
面有不悅之色,
可他亦知,
都到了這個時辰,
那個少年還未見蹤影,
再回來的幾率其實很小了。
昨晚那個少年,膽子著實還算可以的,
自家做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膽大心細四個字。
少年人,大抵是只占了膽大兩個字,
若再細心些就好了……
胖老者內心又是惋惜,
又是黯然,
他瞟了眼被里長送來的兩個童子,
是一男一女兩個孩童。
他耷拉著眼皮,道:“其實老漢一直覺得,你們村子若能派一兩個老成些的壯年男子來助我,這事應該早就辦成了。
說不定,
這時候你們的土地廟都修好了,
里面的土地神五臟俱全,
早能護佑你們留王村了?!?
“嘿嘿,嘿嘿……”里長咧嘴笑著,
卻不回應胖老者的建議。
胖老者又看了看兩個孩童,
再看一眼背脊越發彎的留王村村長,
內心忽有些煩躁。
這是他成為‘掌灶人’以來,第一次‘開灶’。
但先前跟隨師父走南闖北,卻也經歷過數次開灶的情形了,
留王村在諸多請‘掌灶人’過來開灶的村莊、集鎮之中,亦算得上是頗不錯的一個村落,能出錢的出錢,能出力的出力,
這個村子做得已然很不錯。
胖老者要求他們派一兩個壯年男子去送米,
委實是在為難他們。
畢竟,
每一個壯年男子都是家中的頂梁柱,頂梁柱一旦倒塌,一個家庭也就跟著倒塌了,
倒是這些吃百家飯成長的孩童,
多一個還要多張嘴,
少他們幾個,于村子而言又有什么所謂?
這就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