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自己視為劊子手,手里的刀指向的,是自己的枕邊人。
俞志在俞哲死后匆匆趕來,扮演著弟弟的角色,讓俞景一家對他無比感激。
他甚至搶走了俞哲對俞景的那份愛,將他最后給俞景留下的東西,據為己有,最后以叔叔的名義送出去。
那塊玉佩,分明是俞哲留給俞景的最后遺物。
俞景把信看完,獨自去花店買上兩捧白菊,打車去了公墓。
墓碑上,俞哲滿臉意氣風發,李薇則笑的溫婉賢淑。
兩個人實在很登對。
俞家沉冤昭雪,沈嘉死里逃生,被連調幾級,就連束水的邊防大隊都受到了表彰,上了電視。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唯獨陳淮,失蹤在邊境線上,再也沒能回來。
俞景把花放在碑前,沉默的站著,良久,才喊了一聲爸:“說來懺愧,我經常在夜里想,如果我沒有選擇一意孤行查你的事情,陳淮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在這一刻無比清楚李薇當時的心情。
因為他也是劊子手,執刀的人不是他,但是他把陳淮推上了這條死路。
俞景沒能再待下去。
他獨自在路上走著,內心很空,像是硬生生被人挖去了最重要的東西。起初這疼痛不太明顯,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處空虛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最后在深夜讓人輾轉反側。
北京的天,總是不那么容易晴朗。
俞景在人來人往的路口,發覺自己什么都沒有了。
那陣風雨,最后停留在了大理的藍天。
有人告訴他,總有一天,他能再度拿起畫筆。但沒人告訴他,拿起畫筆的代價,這么大。
沿著那條走過無數次的小路,他來到畫室。以為會看見破爛不堪的一面,卻發現畫室好好的在那里,甚至連穆棱都還在。
直到他說出陳麓。
俞景再度感受到了那塊空缺。
陳麓不會幫他盤活這間畫室,能讓他這么做的,只有陳淮。
俞景在恍惚中勉強沖著穆棱笑了一下:“畫室現在還好嗎?”
穆棱把垃圾放在門口,跟在俞景身后走進畫室:“挺好的,最近學徒也陸陸續續變多了,之前走掉的老師也回來了很多。”
畫室裝修的很簡約,是俞景曾經喜歡的風格。
有學生認出俞景,站起來想要打招呼,卻被穆棱的眼神阻止。
因為俞景正對著一幅畫出神。
畫上是祥和的小鎮,青石板鋪就的街道,河畔一排垂柳。街道上站著一位挑著扁擔的老者,戴著黑色帽子的青年站在跟前,要了一碗涼糕。
“這種樹,只能長在束水,別的地方,你都見不著。”彼時陳淮笑的張揚,像是在說樹,也像在說人。
俞景望的眼睛都有些發酸,才想起來當時自己的回答:“那這樹也挺不會選地方長。”
穆棱見他看了太久,久到畫室的學生們都開始探頭往畫上張望,終于忍不住提醒:“阿景?”
俞景回過神來。
穆棱仍舊是笑著的:“我們出去走走吧。”
俞景應了一聲,兩人走到門口,他兜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一串陌生號碼。
俞景摁下接聽鍵,電話那頭是老劉:“俞老師。”他頓了頓,說的很艱難:“陳淮的追悼儀式在下周五,你有時間過來嗎?”
俞景:“……”
沉默半響,他聲音發苦,連帶著整個人都浸在苦澀的情緒里:“找到了嗎?他的…尸體。”
老劉含糊著:“沒有。大概率順著雅麗河的方向漂走了,但也許是沉了。”
俞景不能想,一想到那個畫面就心痛的直不起腰:“能找到嗎?”
老劉隔著屏幕搖頭
,語調沉重:“兩個月了,就算找到,也剩不下什么。”
俞景:“……”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穆棱聽見了電話里頭的內容,卻沒有出聲,只靜靜站在俞景身邊。
在老劉再次出聲前,俞景道:“不了,我最近挺忙的。”
然后他先掛斷了電話。
穆棱什么都沒問。
莫名的,他察覺到俞景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也許是因為電話那頭的事。
他伸手,拍在俞景肩膀上,放緩了聲音:“阿景,都過去了。”
俞景今天沉默的次數已經夠多,但他仍舊沒有開口的欲望。
他只是點了個頭,獨自往外走。
穆棱沒跟著他。
垂柳旁設置了供人休憩的座椅,俞景坐上去,從午后待到日落。
橘紅色的光圈終于完全落下云層,岸邊再沒有風,只剩下柳枝孤零零垂釣在水面上。
俞景覺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像是一場夢。
夢醒了,該走的人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