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但她的母親和眼前這群人動機(jī)明顯不同，“你又怎么知道女兒一定會做出與母親相同的選擇？女兒從來都不是母親的化身，她會思考會歸納會總結(jié)。這點，現(xiàn)在你們都親眼見到了。”

“她們懂什么！這個世界是那么殘酷，侮辱、踐踏、消解……每一個歷史環(huán)節(jié)，每一個文字符號，每一件榮譽成就……從來都沒有我們的名字！瑪麗·斯克沃多夫斯卡，兩任諾貝爾獎的得主，教科書的風(fēng)云人物，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與之相比，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結(jié)過婚，那個男人的姓氏是curie。葉卡捷琳娜，俄羅斯的女皇，比起政績，她的艷史更為人津津樂道，推古天皇……”

“因為有了她們，所以我們誕生了。”橘真理看著用力平復(fù)呼吸的年長女人，面色不改，“盡管世界那么殘酷，我們依舊在夾縫中找到了她們留下的星火，并傳遞下去。”

“她們是你們的女兒，身上流著與你們相同的血。”橘真理沒等她回話，“作為母親，你們難道不好奇講師發(fā)給她們的表格上，她們到底寫了什么嗎？”

十分鐘到了，她沒有拖延時間的習(xí)慣

光是氣場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煞星離開，出乎意料的，沒有一個女人對此感到高興，大約是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話令人在意，又或許是因為她毫不留情地點出的事實是那么不堪，又是那么得無法反駁

女兒參與討論時的開朗做不得假，身為母親，她們上一次見到女兒這般活潑是什么時候？

“講師，收完表格后送到我這里。”女兒們還有其他課要上，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教室，橘真理帶來的影響還在，蹦蹦跳跳的身影們作伴，顯得活潑又開朗。年長女人最終還是開了口，因?qū)W生離場而空曠許多的教室內(nèi)，母親們一個也沒走

“夫人，她顛倒黑白的能力您也……”

“我不想再重復(fù)第二遍。”

女人的目光帶著冷意，講師只好閉嘴照做，心里直罵掃把星巧言令色

表格上的字跡雖算不上賞心悅目，卻稱得上工整整潔，看得出筆者用了不少心思。令她們驚訝的是，除去個人心愿不同，每一個女孩子在關(guān)于自己媽媽的生日、喜好、習(xí)慣等等欄目內(nèi)的答案都是正確的

“我希望媽媽不會再哭了。”

“我希望爸爸能離開媽媽，因為他總是抽煙喝酒，喝醉了還會打人。”

“我希望媽媽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喜歡看書，喜歡窗臺上的藍(lán)色風(fēng)信子，擅長哼很好聽的小調(diào)。但爸爸總是讓她做她最不擅長的縫補(bǔ)衣物，看見哼小調(diào)的媽媽就會高高地皺起眉，說都是做母親的人還那么不穩(wěn)重……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媽媽不穩(wěn)重，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我希望……”

一紙童言，無論是毫無技巧的遣詞造句，還是充其量只夠得上整齊而言的字，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斜陽》中和子對母親的形象描述生動，連文學(xué)的邊都碰不著。寂靜從字里行間中發(fā)芽生長，纏住早已學(xué)會持家的讀者們，瘋狂地?fù)屨贾恳淮缈臻g，壓抑得令人窒息

身為母親，竟從來不知在親生女兒眼里，自己才是母女關(guān)系中需要保護(hù)的對象，何其可悲

“夫人……”令人心悸的安靜不斷擴(kuò)散，講師掐了自己一把，張了張嘴，后續(xù)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直以來，有勞講師了，這段時間先好好休息。”扇面后的音量低沉，年長女人膝上的薄紙白面朝外，迭成一個小巧的方形，“就當(dāng)是放個長假。”

沒有具體時間的假期……捕捉到言外之意的講師瞪大雙眼，“夫人！我……”

“退下！”驟然抬高的聲音仿佛在剛剛那一句中耗盡了所有氣力，“……讓我一個人靜一會，一會就好。”

薄紙上多了幾個濕潤的圓，扇子的主人慌忙拂去，可水跡早已滲入紙面，無法補(bǔ)救。她仿佛回到了那個第一次穿和服的笨拙女童，總是忘記寬大的袖口。她用手將紙張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手背上又多了道水漬

表格心愿一欄內(nèi)寫著“我希望每個媽媽都可以選擇不做媽媽”，與她的幼年心愿如出一轍，只是“不成為”變成了“不做”

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接受了母親的命運，并將身為母親的不幸灌輸給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