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孟昌,笑得一笑,又低頭繼續翻書。
車隊越漸靠近帝都洛陽,但在遠遠望見十里亭的時候,車廂里頭也不抬的孟彰忽然開口道:在十里亭處停一停。
外間策馬護持的孟氏將領飛快回神,應聲道:是,小郎君。
車隊的速度果真開始放緩,直至在十里亭外停下。
有人!縱身下馬的將領不懂聲色地抓住腰間長刀,平聲往四下提醒。
來人衣著甚是簡樸便利,但式樣古拙,別有一番端正。
此人出身大家,乃是大家中極有頭臉的近仆。
孟氏將領在心下做出這等結論的時候,姿態也放平了些。
他可是知道的,他們孟氏的這位麒麟子的交游之廣闊,絕不是尋常同齡世族郎君能夠比擬的。何況,是他們家的小郎君吩咐要在這里暫時停留
郎君有禮了。那位近仆含笑來到近前與他點頭致意,隨后他卻是臉色一整,雙手規矩并攏在腹間,彎腰向馬車那邊作禮而拜,奴拜見孟郎君,郎君,我家大王等候郎君多時了。
孟彰掀開車簾從馬車上下來。
往十里亭中張望一眼,孟彰回轉目光對正凝神看著他的一眾孟氏將領點頭示意,然后沖那位近仆道:煩請帶路。
那近仆又是一禮,轉身帶著孟彰往十里亭中走。
十里亭修得很是簡單,但因著此處乃是帝都洛陽,所以到底也極為干凈。
甚至有那心思細的,還能從中品出一二獨屬天地自然的雅致來。
孟彰收回目光,走到坐在亭子里自個兒喝酒捻棋的末代商王殷壽對面。
彰見過商王。孟彰振袖作禮。
殷壽點頭還禮,又抬手引他入座。
阿彰客氣,殷壽招呼他,且坐吧。
可要與我對弈一場?殷壽含笑問他。
孟彰搖頭:彰才剛從陽世天地那邊回返,精神不免疲乏,怕是擾了商王興致。
殷壽也不勉強,隨手將捻著的棋子拍入棋盤里。
棋盤中的棋局不見變化,一切似乎平靜無波,可在那平靜湖面下又似乎藏了點什么。
端的詭譎。
孟彰目光平平掃過去又平平收回,未有任何異色。
阿彰今年歸家,可在家中玩得盡興?殷壽問。
能與家人在年節同聚,一道歡度新春,總是高興的,孟彰說,且那元宵燈會更是熱鬧,差點兒就叫人不想歸來了。
殷壽聽得,似乎也生出了幾分向往。
人間煙火確實和暖叫人眷戀,但倘若只得一人作賞,那便不是熱鬧,而是孤冷了
殷壽說到最后,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妥,聲息漸低,更在此后快速跟孟彰道歉:是寡人不是,偏讓寡人自己的煩心事擾了阿彰你的好心情了。
寡人自罰一杯。他說著,當即便端起手邊的酒盞滿飲而盡。
孟彰沒有阻攔,或者說,他心里很明白,他阻攔不了。
直到殷壽將杯盞放下抬眼看過來,孟彰才問道:商王今日特意來尋我,可是有話要問我?
第443章
張張嘴,殷壽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可他自己想一想,竟是放棄了。
我果真是學不來委婉這一套,這位商王說,他把手中的杯盞放下,看著孟彰,諸位神尊既然開始清剿陽世天地,定然是仔細尋摸過了的。寡人有一言要問
諸位神尊手中可有妲己的消息?
孟彰心下暗嘆,果真是為了這個。
他搖頭:并無。
殷壽沉默須臾,點點頭,拿過另一邊的銅壺替孟彰把杯盞斟滿。
自然不是酒液,是瓊漿。
他替他自己斟的才是。
孟彰才舉起杯盞,就看見殷壽似緩實快地灌下三杯了。
這會便輪到孟彰不知該說什么了,他掐著杯盞,久久沒有動作。
殷壽將三杯酒水一氣灌完時,情緒似乎也一并踏實下來了。
妲己修得九尾,當有九命,彼時她與寡人同時殞命,于寡人自然是丟卻命與位,乃至
落到這陰世里,他把玩著杯盞,于她卻是未必。
何況寡人于這陰世中尋找多時,也未見得她的魂靈,顯見她不在這陰世天地里。
孟彰知曉此刻并不需要他帶上嘴巴,只消他聽著,他便也不作聲。
卻不成想,這陽世天地里竟也還是沒能找到她,連你們這一眾陰神查核也沒找到她
莫看現下一眾陰帥統兵清剿陽世諸多惡鬼兇靈使用的手段看起來簡單粗暴到極致,只是率兵橫推,可這些陰帥陰神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縱是殷壽這個外人也可想見一二。
可是,這些陰神陰帥也沒能在陽世天地那邊找到妲己的蹤跡
孟彰仍是不接話,直到殷壽搖頭,起身準備離開,他才出聲說話,卻是與殷壽道謝。
彰謝過商王照拂。
明明早先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