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種木匣子里頭,雖然也裝的是衣、食、銀錢這些年禮,但比之早先的那種木匣子,這種木匣子里頭其實還多了一些東西。
譬如線香,譬如加重一些的銀錢。
每到這個時候,青蘿送出去荷包也會換一個式樣。
而除了負責(zé)為孟彰料理這些雜事的青蘿早有準備以外,孟昌、孟棕等人也都會沉默著多送出一個紅包。
是的,他們不似青蘿,能從孟彰的準備中讀取到足夠多的信息,但這不代表他們會什么都不做。
銀錢,在這個時候總是會派得上用場。
待孟彰在南城中轉(zhuǎn)過一圈,重新在南城入口處站定的時候,就連孟昌、孟棕和青蘿這些人也都無聲沉默。
只這一日,只這一處長寧鎮(zhèn)的南城,因寒凍而死去黎庶,已有數(shù)十人。
這數(shù)十人的亡去,不會在縣衙那里留下多少痕跡,甚至不會在他們的親眷處有什么觸動。
生命,在這里消亡得總是太過輕易了。就連現(xiàn)下南城里還活著的人,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活過這一個冬天
孟昌乃是沙場征戰(zhàn)殺伐的校尉,原是見慣了生死,縱是敵血濺面,他也不曾當(dāng)做一回事,隨手一抹便能再抄起長槊殺敵。
敵人的血肉也好,自家部屬的白骨也罷,都堆砌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他原不該有任何的動容。
但是,沙場殺伐和眼看著貧民在寒凍、饑餓中斷去生息,總是不一樣的。
很不一樣
孟彰沒有回頭,抬起腳步就往前走。
走吧。
他越過了南北區(qū)域無形的界線,走入了同樣貧賤的北區(qū)城鎮(zhèn)地界。
孟昌停在原地,猛地抬起眼看著孟彰的方向。在這個角度,也只能看見一道背影。
那背影身形單薄也瘦小,更隱隱可見病氣纏綿
第401章
也只有這樣的小郎君,才會領(lǐng)著他們走入這些平時被他們忽視的地方。
孟昌、孟棕和青蘿等人連忙追上去,生怕被孟彰落下。
孟彰并未回頭,徑直一路往前。
太陽慢慢升起,天地各處的凝霜似乎也在消解,可這氣溫卻沒有升高,反而還更低了些。那寒氣就像是從人的骨頭縫里吹出來一樣,刺得人直哆嗦。
孟彰等人都是陰靈,又有修為在身,這些寒氣、冷氣對他們來說沒什么妨礙,可對于尋常百姓來說,卻著實是太煎熬了。
能堅持下來的,血肉里還有暖氣;不能堅持下來的,也就被凍得梆硬。
孟彰照例送出年禮,在巷頭處的屋檐下默然站了片刻。
孟昌、孟棕和青蘿等人陪著他站。
但孟彰也沒有站太久,他很快就轉(zhuǎn)身,想要帶著人回那座孟府宅邸。
小郎君這便要走了么?不進來坐一坐?
一個聲音忽然在孟彰身后響起。
孟昌、孟棕和青蘿等人先是一驚,旋即將孟彰團團護住。
孟昌攔在最前頭,長槊緊握;孟棕堵在孟昌身后,時刻準備著頂上孟昌可能暴露出來的空當(dāng);青蘿則擋在孟彰近前,手持綢帶,準備攔截所有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
而除了他們?nèi)送獾钠渌耍哺饔袆幼鳎浜现喜⒚献睾颓嗵}三人將孟彰護得越發(fā)的嚴實。
反倒是孟彰自己更放松些。
他轉(zhuǎn)過身來抬眼往前方看去。
距離孟彰五丈外的位置,正有一位老嫗手提竹籃,含笑看著他們。
孟彰看了看那位老嫗,又看看仍舊警惕、沒有絲毫放松的孟昌等人,到底不曾從孟昌等人構(gòu)建的防護中走出,就在原地遠遠看著老嫗。
婆婆是在叫我?他問。
老嫗含笑點頭。
孟彰便回答道:我出來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再不回去,族中長輩該是要擔(dān)心了。何況,這長寧鎮(zhèn)的南北兩處地界我都已經(jīng)走過一回了,自然該要離開。
頓了頓,孟彰又道:我還想多走幾個地方看看呢,不好繼續(xù)待在這里。
這樣啊,老嫗點點頭,沒有太糾結(jié)于孟彰的這些說法,那還真是可惜,我還想著既然小郎君來拜年,我這個做主家的,總得多留小郎君坐一坐呢。
做主家的?
倘若孟彰沒有記錯的話,這長寧鎮(zhèn)隸屬安陽郡,又很是靠近安陽郡郡城的吧?如果這長寧鎮(zhèn)有主家,這主家也該是他們安陽孟氏才對。
哪里來的這樣一位主家?
緣何連他也不知道這長寧鎮(zhèn)忽然就多出如此一位主家來了?
孟彰的目光無聲無息地掃過孟棕。
孟棕也正在皺眉。
他上下打量著對面那位老嫗,眉頭皺得死緊。
孟彰就更明白了。
孟棕是孟梧的大管家,作為孟梧這位安陽孟氏真正棟梁之一兼安陽郡郡城隍的心腹,倘若安陽郡這長寧鎮(zhèn)真的換了個主家,他沒道理不知道,更沒有道理不上報。
可事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