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籍看他一眼,到底是收回了,沒有再堅持。
如何?他問。
孟彰帶了敬佩,一點也不諱言:很厲害的設想,很精妙的布置。
頓了頓,他又抬手疊攏,對宋籍一拜作禮:彰,受教了。
宋籍沒有避讓,直挺挺地坐在原地受了他的禮。
史家司馬渠見得,停在宋籍身上的目光倏然就顯出了幾分微妙。
這人先前不惜得罪他們史家一派都要拿他在孟彰面前作襯,更連自己小說家的機密都拿出來交付孟彰叫他細看,可謂是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就差臨門一腳便能成事,偏他自己竟停下了?
宋籍壓根就沒有往旁邊史家司馬渠的方向分去一眼。
你既能看出這里頭的精玄神妙之處,那該也是知曉其中還有更細致的東西吧?宋籍問。
孟彰笑著點頭:諸位先輩著實了得。
孟彰能看出這鐵梨醒木精玄神妙、不同凡俗,但他不知道這鐵梨醒木的精玄神妙到底是什么,他更不知道這一切的精玄神妙到底是怎么布置、搭建出來的。
屬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
宋籍又問:你不想學一學嗎?
孟彰尚且未曾來得及答話,宋籍就繼續(xù)開口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修行還沒有走到填補世界的地步,但你總是要走到這一步的,而且按照你的修行進度,必然也不會等太久。
你要學嗎?他再一次重復了自己的問題。
孟彰聽完,很認真地點頭,說道:想的。
宋籍聽出了孟彰還有話沒有說完,便也不急著開口,只聽他說。
但是先生,彰暫且還沒有能拿來跟你們交換這些的東西。孟彰道,所以暫時也只是能想一想。
宋籍定睛看他半餉,忽然一笑,說道:不,你有的。
孟彰尚且還沒有什么反應,原本靜坐在側(cè)旁仿如神像一般的兩位門神就已經(jīng)抬眼往宋籍這邊看了過去。
這一次沒有什么神威沉降,沒有虛空被封鎖覆壓,但恰恰正是這樣,宋籍才幾乎要被心頭拉響的警報給逼得蹦跳出去。
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宋籍保持著凝望孟彰的姿態(tài):你有的。
孟彰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問:那么,先生您需要什么呢?
宋籍咧開嘴笑,無比清晰地道:你的一個承諾。
孟彰又問:什么承諾?
他沒有猶豫,近乎是追著宋籍的話尾就問出來了,甚至言語間也不見什么擔心,竟是篤定、把握的姿態(tài)。
宋籍奇異地看了孟彰一眼,似乎不是很明白孟彰那幾分篤定是打哪兒來的。
孟彰面上笑意似乎是加深了少許:兩位先生都是我炎黃人族族群的先賢,或許在某些問題的處理方向上會有不同想法,但根本的立場
總是一樣的。
宋籍愣了愣,旋即失笑搖頭。
你這小孩兒可真是
另一旁的司馬渠偏頭橫了宋籍一眼,催他道:行了,耍弄什么姿態(tài)呢,將想說的、該說的事情盡快說完,莫要平白耽擱了時間。
史家的司馬渠這樣說著,目光往外一瞥,掃過玉階下方的那一眾君臣,最后收了回來,再停在孟彰和宋籍這一邊廂。
宋籍橫了他一眼,半點不客氣地駁他:你要是坐不住了,自個回去也就是,催我干什么?
史家的司馬渠頓了憋了憋氣。
宋籍的目光也是往外一送,說道:你要真是關心這一場朝爭,那你也可以過去,反正你們史家不是有負責帝皇起居注的子弟在的么?
不必勞煩你在這里陪我們干坐。
史家的司馬渠橫了他一眼,卻是轉(zhuǎn)手摸出了一部空白冊子并一支毫筆來。
你真以為這里只有那邊的朝爭需要記錄?
宋籍會意地往孟彰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倒是。
以孟彰的志向、身份、能力和天賦,倘若他真拿定了主意,他必然會在炎黃人族族群的史冊中留下一筆。
而面前坐在他側(cè)旁的司馬渠,恰好就是史家的人。
司馬渠運轉(zhuǎn)手腕,令毫筆飽蘸墨汁,快速在那空白書冊上留下三個端正文字。
不是旁的,恰正是孟彰篇。
就這么一點距離,司馬渠的動作也幾乎沒有遮掩,孟彰怎么可能看不見?
他一時哭笑不得,看著史家的司馬渠問:司馬先生,小子不過一個三尺身量的小郎君,尚還在童子學學舍里進學,哪里就有資格獨立成篇了?
旁的倒也就罷了,這可是史家,不是什么志奇怪異類小說!
司馬渠都沒有給他分去一個眼神,一面在書冊上端正落筆,一面回答他道:遲早的事。至于資格別的不說,只單你提出那變革兩字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具備資格了。
這一點旁邊的宋籍倒是很認同。
他幫著司馬渠道:青史落筆看的不是資歷、年歲和身量,而是個體對族群的影響力。
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