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內之事,自不敢懈怠。公輸先生道。
羅學監這才轉身走了。
公輸先生又往前邁出一步,對學舍里的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說道:那我們便繼續吧。金絲楠喜暖喜濕,且耐熱抗寒,是以多生長在蔭蔽濕暖的山谷和洼地中,當然,河溝邊上也是它們慣常扎根生長的地方。但和所有樹木一樣,不同的地勢環境中生長的金絲楠品質也不一樣。
童子學里公輸先生的威名沒有幾個小郎君小女郎不曾聽說過,有他在上頭鎮壓著,哪怕晨早峻陽宮就在太學學府里擲下一道驚雷,哪怕是學舍里今日又多了一個桓睢,童子學學舍里的授講也還算順利,到底沒生出什么波折。
倒是石喜大抵還是不怎么放心,在今日的課程全都結束以后,他特意從自己的位置那邊走到孟彰近前,當著桓睢的面對他鄭重一禮,跟他辭別。
孟彰失笑搖頭:很不必如此,我先前就已經交代過了,你我俱是童子學里的生員,只像往常一般便罷了。
石喜畢恭畢敬應聲:是,我記著了,不會有下次。
孟彰暗自搖頭。
幸好似桓睢這樣份量的新同窗也只得他一個而已,再沒有旁人了,否則似今日里石喜的這一套,大抵還真會有下一回。
你且自去吧。孟彰道。
石喜果真順服地點頭,又跟孟彰拜得一禮,便帶著他自己的東西走出學舍正房,一路往太學之外去了。
縱然心中各有思緒,童子學學舍里的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也沒繼續逗留,不多時就各各收拾東西離開了。
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特意等了桓睢一道,一行四人邊走邊聊,看起來倒也還算融洽。如果不仔細去聽他們之間那其實沒有多少實質內容的閑聊的話。
桓睢全程帶著友好的笑容,偶爾點頭、偶爾搖頭地應和著,直到他跟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告別,各自上了自己家的牛車、馬車,他面上的笑容才終于消解了去。
桓泰坐在馬車車廂里,將桓睢的整個變臉過程看在眼里。
如何?待桓睢在馬車里坐定以后,他問道。
桓睢神情淡淡,雖垂落眼瞼不多看人,但對于桓泰的問題他也不是置若罔聞。
童子學學舍里的那些生員雖各有立場,但對孟彰卻都是一致的認可順服。太學學府里的這個特殊學舍,已經可以確定被他所收攏了。
桓泰沉吟半餉,問道:已經沒有人可以動搖孟彰對童子學學舍的掌控了?
桓睢搖頭,毫不含糊地給出他自己的答案:沒有了。
桓泰聞言,盯緊了桓睢問:哪怕是你也不行?
桓睢仍舊不猶豫,直接回答道:哪怕是我,也不行。
既然不能跟人分庭抗禮打擂臺,那剩下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辦法,無過于與人交好
那你跟孟彰
桓泰無疑是想得很好,只可惜桓睢甚至就不給他將話說完的機會。
不可能的。他斬釘截鐵地道。
桓泰皺緊了眉頭:你都還沒有試過,如何就知道不可能呢?
我當然知道。桓睢仍然無比的肯定。
桓泰定睛看了桓睢一陣,見他始終未有要退讓的意思,不覺生出幾分無力。
為什么?他道,你起碼也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桓睢沉默少頃,竟也如桓泰所愿地給出了一個理由:因為我跟他道不同。
道不同
桓泰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能維持沉默。
桓睢看了看他,又道:我的道在兵家,在于殺伐,但那孟彰的道
桓泰一面回想著今日里見到的孟彰連同那些被送到他案頭上的孟彰的資料,一面下意識地問:孟彰的道怎么了?
孟彰修夢道,屬意教化。你說這樣的我們,是能成為親近友人的?桓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
桓泰默然半餉,忽然將腰背間的力道卸去,斜斜靠在車廂廂壁處。
所以,我們今日這一場亦真亦假的催逼好戲,到最后是什么用處都沒有嗎?桓泰右手抬起,無力地搭在自己的面上。
桓睢沉默一陣,很誠實地說:倒也不是真的就一點用處都沒有。
桓泰的手掌動了動,從手指的縫隙處看了過來。
桓睢表情有些奇怪:起碼我能確定,只要我不在童子學學舍里折騰,童子學學舍里的那些先生們會在我跟家族爆發矛盾的時候,給我一些庇護
桓泰定定地看著他,目光一瞬比一瞬扭曲。
所以,這次只有你一個人落到好處了?
桓睢沒有遮掩面上眼底的笑意,點頭道:大抵是這樣的沒錯。
倘若不是此刻桓泰按捺住他自己,只怕藏在他袖袋里的匕首都要出鞘了。
緩了緩心神,桓泰問道:這會兒不因為家族逼著你離開族學入讀太學生氣了?
桓睢沉默一陣,腰背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