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先生往外頭看了一眼,便對羅學監頜首點頭,示意他自便。
羅學監領著桓睢正式邁入了學舍正房里。
王紳、謝禮、庾筱、李睦、明宸、林靈等一眾小郎君小女郎俱都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兩人。
孟彰其實也沒有例外,但他的目光很快就從羅學監那里往側旁轉去,跟一直盯著他的桓睢對上視線。
只一眼,孟彰便確定了這個小郎君的身份,順帶著落下印象的,還有他的大體性情。
畢竟,即便一身儒童裝束、行止雅正,也不過是封藏著利刃的劍鞘而已,并不能真的徹底磨滅他的鋒芒。
那種與生俱來的兇氣并著在戰場上磨礪過的煞氣,孟彰倒也不算是很陌生。
四大家族中罕見地握有兵權的龍亢桓氏子弟么?確實甚為不俗。
只不過
孟彰也終于想明白了些事情。
這個桓家的小郎君不過是十來歲上下的年齡而已,龍亢桓家竟也舍得將人送到戰場上去磨礪
不論這小郎君自身的意愿是什么,龍亢桓氏也夠狠得下心來的。而如果整個龍亢桓氏都是這樣培養自家的子嗣的話,那也難怪王、謝、庾、桓這頂尖四大家族中,只有龍亢桓氏有機會、有能力威逼皇族司馬氏。
從來就唯有對自己足夠狠的人,才可以狠辣地對待旁人。
這位是桓睢,日后也會在我童子學里學習。作為童子學學舍里的生員,你等有著同窗的情分,日后也當和睦共處,協力精進學業才是。
雖羅學監也只是客氣地、慣例地訓導了幾句,但學舍里的一眾小郎君小女郎們卻也都不曾輕忽,俱各肅容應聲。
是。
羅學監頜首,給了立在他側旁的桓睢一個眼神示意,說道:你的座席在那里,入席吧。
桓睢的目光這才從孟彰身上別開,看向出現在孟彰左手位置的那一套空余案席。
童子學學舍里各位小郎君小女郎的席案排布說來很是簡單規律,每一行只有三個座席,分別是左、中、右。其中,擺放在中間那處席案又默認是一行三個座席中的最貴。
就像王紳他們那列一樣。
那一列中央的座席,王紳坐了,只因瑯琊王氏、陳留謝氏、潁川庾氏這三大家族中,就數瑯琊王氏一族實力最強,隱隱間甚至已經同陳留謝氏、潁川庾氏拉開了一層距離。
這就是以各家家族力量分列的座席。
這倒也不是童子學學舍里各位先生整理出來的規矩,而是學舍中各位小郎君小女郎們自發形成的,該算是潛&iddot;規則。
當然,這里畢竟是太學的童子學學舍,學舍里那明里暗里的規矩并不全都循依著各家家族的力量強弱來。就譬如跟王紳坐在同一列里的謝禮和庾筱兩人。
只論家族力量,其實這會兒的潁川庾氏還是要比陳留謝氏強出一籌的。但這會兒坐在王紳左手側位置的確是謝禮而非庾筱,為什么呢?
很簡單,因為謝禮和庾筱兩人間的能力也存在著一定的差距,以至于庾筱自動謙讓,最終擇定了王紳右手側的座席。
但謝禮和庾筱的座席安排是以庾筱主動謙讓告終的,它不似這一回。這一回孟彰和桓睢之間的座席,是由羅學監做主定下
雖然說他們這些已經見識過孟彰幾分手段的人沒一個會質疑羅學監的安排,但桓睢本人怎么想的,他們卻都不能確定。
學舍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定在桓睢身上,靜等著他的反應。
桓睢卻出奇的平靜,他點頭應聲:是,學監。
見得桓睢的反應,學舍中一眾小郎君小女郎悄然和身側的友人交換視線,都不知道自己是放松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桓睢穿過那帶著各色情緒的視線,來到最后一列那空著的案席處坐下,順道還跟王紳、謝禮、庾筱等一眾追著他目光轉頭看過來的人點頭致意。
這也太客氣了吧?
庾筱看著王紳和謝禮,用眼神感慨道。
謝禮也是輕頜首,用默契回以同樣無聲的交流。
是的,這都已經不像我們先前所知道的那個桓家桓睢了
王紳眼神亦是無比復雜地給了庾筱、謝禮一個回應。
都不知道桓家那位桓泰兄長,不,是整個桓家怎么跟桓睢說的,竟然讓他直接變了個性子
最后從心底蔓延席卷王紳、謝禮和庾筱三人心神的,赫然是慶幸。
慶幸
他們不是生在龍亢桓氏,若不然被這樣催逼著,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個什么模樣。
桓睢自己倒是似乎很能接受現實。
抓住將《魯班書》拿出來的那一點空隙時間,他甚至還大大方方地盯著孟彰看。
孟彰察覺,也微微偏頭往他這邊看過來。
兩個人目光再次相撞,而這一回,確是桓睢先對孟彰客氣點頭致意。
孟彰心下微哂,也是點頭還禮后,便將心神收回,不再去看桓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