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伯父也知道,孟彰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轉而望入窗外沉沉的夜色中,這天下眼看著就要亂了。如果天下黎庶沒能有更多的家財、方法來應對這紛亂,你覺得,他們會為了自己、為了家人活命去拼命嗎?
當然!畢竟黃巾之亂的硝煙都還沒有徹底平息。起碼在這陰世天地里的某些隱蔽角落,還留存著黃巾軍的火星。
孟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待他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些什么后,他也才真正領會到了孟彰的意思。
他沉默著坐在那里,久久久久沒有說話。
我知道了。他最后道,我會盡力說服我家阿祖的。
孟彰站起身來,雙手交疊在額前肅然一拜。
如此,此事就托付給廟伯父你了。
孟廟同樣站起身來,肅容抬手還了一禮。
阿彰,你放心。
直到孟廟離去后,孟彰還坐在原地,就著一豆蒼白的火光看著外間深沉凝固的夜色。
終于是真正地做些什么了。至于這樣一塊石頭扔下去,到底能激起怎樣的浪潮、能改變些什么,就只能先等著了。
哪怕是孟彰,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一份計劃對于天下的黎民百姓來說到底是福是禍,因為就像王紳、謝禮乃至孟廟這些人在看過卷宗之后第一個萌發的念想那樣,開發民力、開啟民智,最終達成的,也很有可能就是藏富于民。
我屯糧鄰居屯槍,我的糧倉就是鄰居的糧倉這樣的事情,真是哪兒哪兒都不新鮮。作為力量、智慧、底蘊樣樣遠勝尋常黎民百姓的世家望族,他們想要收割天下,那真的是再容易不過了。
左不過是,一代新人換舊人;亦或者是風水輪流轉。
今日的世家望族是瑯琊王氏、陳留謝氏、龍亢桓氏、潁川庾氏;明日的世家望族又可以是弘農楊氏、隴西李氏、京兆韋氏、河東裴氏。都沒什么不同,沒什么不同
孟彰終于站起身,拂袖間帶起一陣陰風。陰風呼嘯而過,將案前那盞油燈的蒼白火光滅去。而他自己的身形卻在邁步之間直接消隱無蹤。
到他的身形再次顯現的時候,卻是在他那修行陰域月下湖的湖水上。
孟彰緩步走上湖水,來到白蓮蓮臺上坐下。
銀白游魚魚群從各處而來,湊到他近前睜著眼睛看他。
今日是外頭有些事情要忙,所以遲了。孟彰道,你們且自個兒去玩吧,不必在意我這里,我沒什么事的。
銀白游魚魚群繞著白蓮蓮臺來回游走過幾圈,見孟彰和往常時候比起來多了一點倦怠,都有些擔心。
一尾一尾銀白游魚從湖水里跳出,映著朦朧的陰月月華湊到孟彰近前給他逗趣。
孟彰很給臉面地看了一陣才制止了他們。
可以了,你們玩去吧。
銀白游魚魚群在湖水里轉了一圈,細細看著孟彰。孟彰在白蓮蓮臺上安然坐著,含笑回望過去。這些銀白游魚見了,方才各自散去。
孟彰這一日大抵是沒打算做些什么。他揮別了銀白魚群以后,便收攝心神入了他自己的夢境世界中,最后躺在夢中那月下湖上隨風飄蕩的龍舟中昏昏欲睡。
他也真的要沉入那無夢的睡鄉之中了,卻偏被一聲嘩啦啦的海浪聲喚醒。
孟彰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時候,手上就拿住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海螺。
楊三哥?孟彰問。
另一邊廂握著海螺聯絡孟彰的楊三童聽到這個聲音,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就意識到了什么,愧疚問:是我打擾你了么?
孟彰從龍舟上坐起,笑著對海螺另一邊的楊三童道:沒有。對了,楊三哥你這么晚了才來聯絡我,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楊三童想起正事,也來不及跟孟彰寒暄,當即就沉定話語道:確實是有些事情不太對勁,所以想跟阿彰你說一聲。當然,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純粹就只是我多想了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說。孟彰聽著楊三童的話,也收斂了面上聲音里的笑意。
楊三童定了定神,道:阿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東宮里的這位太子殿下,近來有意在收縮他的力量,東宮擴散的腳步也停下來了。他的狀況
不怎么對。猶豫了一陣,楊三童到底是跟孟彰說出了他自己的判斷。
孟彰瞇著眼睛,快速從腦海中提取出近日里關于司馬慎的所有信息。而下一瞬,他的提取范圍甚至不再局限于司馬慎本人,就連晉武帝司馬檐和他的皇后楊氏,也都被圈了進去。
但不得不說,孟彰這段時日來還真沒有怎么關注他們一家子。
真正比較有用的信息,就是今日里羅學監才跟他提起過的顧旦的事情了。
羅學監說,顧旦那十二節書蟲的機緣,很可能跟峻陽宮有關。
勞煩楊三哥你將你手上的那些信息傳過來,我先看一看。孟彰道。
楊三童沒有拖沓,直接就將一枚儲備了信息的玉簡通過小海螺送了過來。
好,你先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