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官何其了解司馬慎?
司馬慎的話一入耳,他便已經聽出了內中被隱去的無奈。
他不由得低了低頭。
殿下,他問,似那些小童等您明明知道他們背后別有勢力仰仗,為什么還要將他們收下?還為了他們,特意梳理出那樣的一套規矩來?
內官是真的很不解。
似他們這等奴仆,自來所認知都是忠心為本、為首、為要。
那些小童來歷各異,背后又別有心思,旁的不說,這忠是怎么都不能讓人放心的。
可就是這樣的小童,太子殿下卻還要將他們收攏了來
內官心下不覺生出了些惶恐。
為什么呢?為什么太子殿下要這樣做呢?
是因為他們這些臣屬、仆從能力不夠了么?所以太子殿下要用那些完全談不上忠心的間子?
是他們讓太子殿下失望了么
司馬慎原還覺得身側的安靜有些異樣,偏頭一看,就更明白他身邊這內官是想歪了。
他不覺扶額。
但同時,司馬慎也在心下暗自警惕。
連他近身的內官,都生出了這樣的念頭,那么東宮以及各處歸屬于東宮的臣屬、仆從呢?
他們真的就不會懷疑自己么?
正因為他們不是孤的人,司馬慎道,所以不論孤發下去的任務何等兇險,不論那些人在此過程中經歷何等慘重的損傷,孤也完全不會心疼。
內官原本不斷自我懷疑的心思陡然一滯。
他幾乎是愣愣地抬起頭,看著身前端坐的司馬慎。
司馬慎也正看著他,目光幽深卻也泛著暖意。
孤不想將那些兇險的任務交托給你們。
孤當然知曉,只要孤發下令旨,你們會不惜一切為孤做成那些事情,哪怕魂飛魄散,你們也不會有任何猶疑。
但孤會。
你們不怕不懼,孤會怕,孤會懼。
你們是孤真正的腹心和羽翼,孤不能讓你們折損太過。
司馬慎抿了抿唇,顯出幾分無奈。
誠然,那些小童也是孤的臣民,是大晉的子民,甚至他們早早夭亡落在這陰世天地里,也有大晉皇庭的緣故。
大晉皇庭于他們,是虧欠的。
但相比起他們來,孤卻是更舍不得折損你們。
此事,孤存了私心,失了帝皇該有的仁厚
還不等司馬慎將話說完,那邊廂的內官忽然哽咽著打斷了他。
殿下,內官道,這不是你的錯。
內官那抬起看著司馬慎的眼中,是不容動搖和質疑的堅信。
殿下,是他們存了私心和貪欲。他們對殿下不忠在先,殿下又何須顧慮他們?何況,殿下所發下的任務,俱都發下了相應的功績。只要他們自己心思清明,能克制己身貪欲,他們也不會陷入那些兇險之中。
殿下,你沒錯。錯的是那些人!
司馬慎沉默了下來。
他看了那內官一陣,最終將頭偏轉了過來,看著那大大敞開的殿門。
此時乃是晨初,但天邊殿外仍然被沉沉地夜幕籠罩,幾乎不見任何天光。
他沒有錯嗎?
司馬慎默然許久,慢慢慢慢地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
但司馬慎沒有跟內官多做辯說。
這不是他一次兩次的辯說所能夠改變的理念。何況
司馬慎心下無言苦笑。
為了去做成他想要做的事情,這樣的一份愚忠,也是他不能或缺的。
那些小童中,司馬慎終究是率先將話題轉移開去,來歷不同。
有從諸位皇叔、皇叔公封地里出來的,有從各個世族高門出來的,有同陽世、陰世各個品官糾纏不清的,還有與道門幾支法脈各有關聯的
司馬慎數著數著,話音中也帶出了一點笑意。
那么多人將目光投落在孤這座東宮里,孤該覺得慶幸么?
內官抬頭,不贊同地低喚一聲:殿下!
司馬慎那點笑意就收了起來,他轉而嘆道:這些出現在孤東宮里的,有一個算一個,可都是伶俐人物。真要將他們旁置不用,孤心里很不舒服。
而且這些伶俐人的背后,還勾連著一方方勢力
不琢磨出一個法子來調用這些力量,孤都覺得自己在暴殄天物。
司馬慎越說越是理直氣壯。
內官默然許久,只能低了低頭,以示避讓與臣服。
司馬慎無聲笑了笑,似很是滿意。
但隨即,他又是一哂。
如果能得到孟
這樣的一個念頭才剛剛萌發,就被司馬慎自己給攔腰斬滅了。
他不敢多想,生怕因為這一個念頭,重又給自己招惹大禍。
然而,這仍舊沒有消減他胸中的惋惜。
內監對司馬慎的顧慮半懂不懂,這會兒反而是少了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