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垂落目光,看著那被擺放在他膝上的文書,半餉才伸出手去,將它給拿了起來。
你看過了。王璇道,而且也看了一整個下午,那你說一說,都學到了什么?
學到了什么王紳搖頭,一時半會兒的,大兄你問我,我也沒有答案,我這半個下午,其實也就只得出了一個結論。
聽著王紳這答案,王璇倒是被勾起了三分的興致。
是什么?他問。
王紳深吸一口氣:孟彰做事自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而且那道理初初看見聽見,確實不太能夠理解,但仔細參詳過后,又總覺得那確實很有道理。
王紳這話,聽得王璇失笑搖頭。
他甚至還配合著點了點頭:嗯,很有道理。看來,你對他的這些道理還是很有些認同的。那看來,孟彰他那套道理確實不是全無道理。
聽著這一個個的道理,王紳的臉色越發木然。
大兄他喚了王璇一聲,你要是生氣了,你盡可以直說,我受教便是了。何必這樣地逗弄我?
王璇的臉色瞬間板直下來。
你覺得我生氣了?
王紳一面搖頭,一面嘟囔道:我倒寧愿你真生氣了呢。
受罰也比現下的他好過好不好?
王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王紳連忙端正了表情,身體坐得筆直。
行了,王璇不再逗他,只道,先說說吧,你都看出了幾分?
王紳該是早在從童子學學舍里出來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這會兒半點不帶磕碰,極為利索流暢地將那答案給說道出來。
孟彰
他雖然也是家族郎君出身,常年養尊處優,但他跟我們,其實還是很不同的。
王璇臉色不變,只靜等著王紳的下文。
因各家家族強弱不同,傳承不同,脈絡不同,各家世族雖同立于世,同為世族,但在世族之間,也劃分了層級額。王紳道,在世族的層級里,最頂尖的世族郎君凌駕于其他世族郎君之上。
只要我們這些頂尖世族的郎君在場,我們不先開哭發話,就沒有人能夠越過我們拿主意做決定,更沒有人膽敢隨意地安排我們。
王紳面上的表情顯出了幾分復雜。
所有人都明白,也都默契地遵守著這樣的規則。
但孟彰
孟彰他就不會。
他也不是不知道這樣的規則存在,但他就是不會那樣做。他隨意地同我們相處,隨意地安排我、阿禮、阿筱,甚至是那李睦、明宸和林靈。
就似乎在他的眼里,在他那邊廂,我們只是他在童子學里的同窗,或許在童子學之外我們別有尊古身份,但這完全不會影響他對我們的態度。
王紳面上顯出了幾分疑惑。
王璇看見了,但他仍舊是沒有發話,只聽著。
王紳的目光不知什么時候落到了王璇手里拿著的文書。
他待我們這些同窗,不論家世是否存在差別,不論彼此立場是否有所不同,態度總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一樣,由他所草擬的那些輿圖學習的章條規矩,又怎么會是將所有愿意加入進來的同窗一并約束住?
那章條規矩是平等的。沒有把誰放在章條規矩之上,也沒有把誰壓在章條規矩之下。
他的目的似乎就那樣的單純,王紳又道,不摻雜上什么別的東西,只是為了讓他、讓我們,能更好、更快活地學習輿圖。
如果說這是風骨,王紳有些皺眉,隨后才舒展開來,那似乎是能算得上,可這樣的一種風骨
大兄,我見過的人也不少,還是在太學這一個學府里聽講上課,為什么就再沒有見過旁的人能有這樣的風骨了?
其實,別說是一樣的,就算是相似的,王紳也沒有見到過。
看著王紳面上的困惑與不解,王璇終于發出了一聲輕笑。
不然,阿紳你覺得為什么所有人都沒有懷疑那樣的一個說法?
王紳幾乎下意識就想問哪個說法了。
不過在他將問題問出來以前,他自己先就反應過來了。
還有哪一個說法呢?不就是孟彰其實是陰世天地陰神轉生的那個說法?
王紳緩了緩勁,問王璇:所以大兄,孟彰真的是陰世天地陰神的轉生?
王璇看他一眼,點頭道:該是錯不了的。
王紳默然一陣,才開口:如果陰世陰神都是孟彰這樣的,那我大抵是能夠理解了
能夠理解了?他能夠理解什么?
不必王紳用言語來回答,他面上那復雜的神色便已經將答案寫明白了。
王璇一瞬默然,隨后揚起笑意:心情很復雜?
王紳點了點頭。
王璇再問:覺得不習慣,覺得不自在,覺得委屈,但又知道那確實才是對的,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