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那樣的一幕幕光影從他腦海中翻出,王紳心頭的忐忑和不安越發的濃重。
有這樣心理壓力的,絕不只是王紳這一個人。
于是漸漸地,留著文書在手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陸陸續續地有人站起身來往外走。
旁的都還罷了,關鍵是他們都腳步還一個比一個輕快,看得王紳越發地動搖。
哪怕沒有人細說,這學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干什么去的。
王紳熬到了最后。
但他不是這童子學學舍里唯一堅持到最后的小郎君。
還有謝禮與他作伴。
其他的
庾筱這個同在洛陽頂尖世族的小女郎也罷,李睦、明宸、林靈這些道門法脈的小郎君小女郎也罷,原本分到他們手里的那一份文書也都已經不在他們手上了。
王紳偏了偏頭,往側旁的謝禮傳去一句話:你真的不送出去
謝禮看向他,給他回信道:我這邊不著急。
王紳一時沉默。
他也是暈頭了,竟忘了這一遭。
帝都洛陽里的各家世族,此前對于孟彰確實了解不多,陳留謝氏也不例外。但再是了解不多,陳留謝氏的情況卻也還是要比他們各家好上太多。
哪怕早先時候,為著某些緣故,陳留謝氏跟孟彰的交情、關聯不得不往后倒退,重新回到他們這一眾世族高門的水平里,他們陳留謝氏也仍然是占據了不少的優勢。
他們當然可以不著急。
王紳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忘了這一茬,可面上到底是穩住了。
我倒是忘了這個了。
謝禮看他一眼,也不戳破他,只笑著頜首,便自將這件事情給摞下了。
王紳回轉目光看著自己手上的文書。
猶豫得一陣以后,王紳一咬牙,還是穩穩坐在自己的座席上。
反正這會兒距離下學也沒有多久了,與其平白跑一趟,倒不如等回到家里去再找大兄!
王紳這樣想著,連忙收攝心神,認認真真地閱讀著這份文書上的每一條章條。
大兄不會樂見我遇到事情,還沒有自己思量斟酌過,就直接去尋找旁人討要更明晰答案的,哪怕這個人是他自己。
所以,與其急忙忙地將這份文書交出去,倒不如我自己先看過,待回頭詢問大兄的時候,對大兄也有個交待。
王紳的想法,謝禮、庾筱兩位不能完全摸透,但也確實猜到了八分。
雖這兩位沒有什么明顯的動作,但面上眼底處,還是帶出了幾分羨慕。
他們在自家家族里,也同樣是備受看重。但這份看重跟王紳所享有的待遇比起來,又總還是差了兩分。
孟彰雖坐在王紳、謝禮、庾筱這三人的后一處座席,但除了坐在他正前方的王紳以外,謝禮、庾筱這兩位的那細微表情變化,也盡都落在了他的眼底。
王紳確實有王璇照看,但他也不伶仃。
阿父、阿母、大兄、二兄、阿姐
哪一個待他都不比王璇待王紳差。
他收回目光,低頭繼續看書。
只不過,即便王紳在童子學學舍這邊廂坐住了,待到授講的先生捧著書冊走出學舍以后,王紳還是快速收拾了東西,跟謝禮、庾筱他們道別后就匆匆走出學舍去。
看著王紳那背影,庾筱對謝禮嘆道:他確實是穩住了,但也沒有穩得多久。這不,現在就這個樣子了
謝禮搖搖頭,道:總也比我們兩個好。
庾筱一時找不到話語,最后只能慨嘆著點頭:倒也是。
王紳這會兒已經走到車駕停放的地方了。
見到王紳走近,王家的車夫連忙來跟他見禮:小郎君。
王紳一面走上馬車,一面問車夫:大兄呢?大兄可是已經在車上了
郎主正在車上等你呢。車夫回答道,哪怕這會兒其實已經不需要他答話了。
王紳才走上馬車,就看見倚靠著長榻而坐的王璇。
王璇抬眼看著這個幼弟走近與他見禮,點了點頭,道:可還有旁的事?沒有的話,便回去了。
王紳搖搖頭。
王璇往外看了一眼。
車夫半低身朝車里一禮,便揚著馬鞭引馬前行。
馬車開始往前駛去,但車駕的前進,完全沒有影響到馬車內部。這不,連王璇垂落下來的衣擺都不帶晃一晃的。
王紳這樣分神想著,卻感覺到王璇仿佛不見任何波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兄。王紳心下一個激靈,連忙將那份文書從隨身小陰域中拿出,雙手奉給王璇,大兄,早先時候,我們童子學里的各位同窗不是說好了,要一道學習輿圖的嗎
王璇只看了那文書一眼,沒接。
王紳也不懼,笑著又更將那文書往前遞了遞。
這一遞,直接就遞送到了王璇的膝上。
這是孟彰他為我們這群同窗擬定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