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面得意了,那被留在他們身后的那處宅邸里,自然就另有傷心人。
牛頭窩在牛馬廄里,對著自己的牛車沉默低落。
神駿不差駿馬,且氣度還比那駿馬多了幾分沉穩的黑牛也很有些低落,久久沒能打起精神來。
是我對不起你。
黑牛上前兩步,將一人高的頭顱壓低下來,避過尖利堅韌的牛角,小心地推了推萎頓在那里的牛頭。
牛頭抬起頭來看它。
那浸在滾圓淚水里的眼睛,那委屈又失落的小眼神
但凡擺出這種姿態的這個人眉目清秀一些,也不至于那樣的叫人不忍目卒,可看看這牛頭那丈八的身量,看看他那壯碩的身體與遒勁的肌肉,再看看他那粗獷的五官!
那樣的小表情實在是太太太不適合他了啊。
黑牛強撐了一陣,最后還是扛不住,急速別開目光。
牛頭越發的委屈。
連你都嫌棄我了嗎?
不能嫌棄的嗎?
黑牛很有些莫名,但嫌棄歸嫌棄,黑牛還是又走近了一步,更輕地蹭了蹭牛頭的身體。
牛頭哇的一聲大叫,抱著黑牛哭得越加的凄慘。
黑牛簡直后悔死了。
它怎么就沒能狠下心來將這憨貨丟下,讓他自怨自艾、自生自滅呢。
這下子,可是連它的臉面都要一并丟盡了。
感受著從宅邸各處屋舍投落在這邊廂的目光,黑牛不禁低了低頭,又低了低頭。
牛頭察覺,只以為黑牛是在安撫他,他越發的感動,嚎哭得也就越更的慘烈高昂。
阿牛,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拖了你的后腿,著了那馬面的奸計,讓他、讓那馬搶去了我們的差事,我,嗚嗚嗚
黑牛兩眼發直,整頭牛都似是木了。
幸而那些家伙也還知曉分寸,明白他們要真再這樣看戲下去,將黑牛那家伙給逗過火了,回頭倒霉的不止有牛頭,還必定會有他們一個。
酆都宅院上方虛空中,有目光掃得宅院里一眼,便自放長了視線,看向往著孟府去的那駕馬車。
長街熱烈喧鬧,車水馬龍、人潮洶涌,馬面駕著的那輛馬車卻愣是壓住了這長街的人聲,將靜默與端重以他們為中心,覆蓋了方圓十里范圍。
不阻止么?
有聲音在虛空中響起,卻只落在極少數的一部分人耳中,其他人根本無緣得以一聞。
你不也只是在看著?
又是一個聲音反問過去。
被反問的那位存在悶笑一聲,并不以為意。
我一直都只是看著的,可不似你,你先前那樣固執,現在居然也能夠撒開手去了么?
對面的那位存在一陣無言,半餉后才重新開口說話。
我是能夠一直不放手,但這天地呢?這天地,可未必愿意。它也未必能夠繼續承受下去。
時代變了,規矩自也該有相應的變化,不然,哪一頭都落不到好。
是啊,時代變了
大勢已經匯聚成形,他們早前阻擋過一回已經是極限了,如果他們還想要出手
這樣想著的存在抬起頭,看向那灰暗的天穹。
駿馬拉著馬車,在馬面的引導下穿越長街,不緊不慢地往孟府而去。
馬車堪堪走到長街的盡頭,忽然就有一道風攪旋著撲過來。
駿馬、馬面面色不動,只是平靜地直視著前方,按著原本的步調繼續往前走。
還不等那道旋風撲向馬車,另一股氣流憑空成形,幾個拉扯間,便將那道旋風給割裂成一個個更細小更微弱的風卷。
而很明顯,即便沒有人再出手,這些風卷最終撲到馬車那邊,也不過就是拂面春風而已,不會對馬車以及馬車里的人造成分毫的傷害。
東陽!
上方虛空之中,一道聲音咆哮而起。
同樣的,除了極少數的一部分人以外,這一整個帝都洛陽范圍內,都不會再有更多的人能夠聽見這一聲咆哮。
東陽真人將手收入袖袋之中:道友喚我是要說什么?
你還問我喚你要說什么?!
不知隔著幾千里外的道場里,一位道人瞪著雙眼,怒不可遏。
你可莫要忘了,當年以人道壓地道,你也是出手的一個!你現在這是要做什么?改轅易轍嗎?!
你真的以為
你能夠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轉換立場?
那些陰神將酆都推出來,可是要清算因果的。就算你現在給他們示好,該清算的因果也仍舊要清算。
你逃不掉!
你的那些后輩們,也同樣逃不掉!
東陽真人笑了起來。
我沒想過要逃
你!那位道人喝問一聲,竟不知道還要再說些什么。
東陽真人看他一眼,問他:現在對那陸判這些酆都之人出手的除了你以外,道友還看見其他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