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精密、巧妙的布置,上首的郎君收回了目光,就越是容易出問題。
因為其中的環節、調動的人手不在少數。而這些環節和人手里只要任何一環出了些許紕漏,都必定會影響到最后的結果。
倘若出手的人,能做到齊心協力到也罷了,可問題是
那些人的心思太雜,也太多了。
心思不一、身份不一、目的不一的一群人,要湊在一處大手筆對一個人動手,真的有那么容易成功?
說不定。
這會兒,就已經有人在打著旁的主意了。那上首的郎君說完,又是一笑,看向站著的人道,可莫要忘了,孟彰身負陰世天地氣數,又有陰神在側旁看顧
哪有那么容易成功的?
這件事情發展到最后,倒霉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那站著的人想了想,也是有些無言。
燈下的郎君翻過一頁書紙。
他隨意在書紙上瞥得一眼,笑了起來。
那站著的人很有些不解,但燈下的郎君也沒再說什么,只笑著看書紙上行事看似荒唐卻總能處處順遂心意的郎君,片刻沉默。
時運上首的郎君終于開口道,可沒有那么的簡單。
時運,沒有那么簡單?
下首站著的客卿一遍遍咀嚼著這樣一句話,心里隱約明白了什么。
可是在那一點明悟生出的同時,也還有另一重困惑伴隨而起。
郎主他猶疑著開口。
上首的郎君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你是想問,各家各方是不是也明白時運的厲害?
你還想問,如果他們都是心里知曉,眼里明白為什么他們還要謀劃著對孟彰出手?
下首站著的客卿對著上方拱了拱手:請郎主解惑。
上首的郎君斟酌著用詞,少頃后,他卻是一笑,選擇了直接。
因為啊他們不想要接受那樣被預見的未來啊。
時運如何?天地如何?
站在高處的他們,全都是修士。
修士修行,偉力歸于自身。
修士,與天地合一的同時,又與天地割裂
修士,最不甘愿的,就是認命。
孟彰只單憑時運就想要壓過他們,讓他們乖乖接受衰落乃至消亡的命運?
可能么?!
上首的郎君說完話,也有一瞬間的怔忪。
如果輪到他時運不濟,須得他來成為另一個人步步高升的墊腳石的話
他也沒有那么容易接受現實。
人,或者說,生靈本就需得有這樣的一口氣。
不然,與草木何異呢?
郎君合上書頁,很有些索然。
下首的客卿見得,也有些無言。
默然站得一陣,他對上首的郎君拱手一禮,悄然退了出去。
蒼白的晨光從天邊照亮,點亮了這一片灰蒙陰冷的天地。
客卿在臺階上站了一回,望著那天穹,望著天穹上一點點升起的蒼白陰日。
孟彰嗎
燈下的郎君寂然坐了一回,便也離開了這一方陰域。
回到宅邸簡單梳洗過,那郎君就聽見側旁守著的侍婢回稟。
適才小郎君遣人來問郎主呢。
那郎君笑了笑,問道:阿紳他問什么了?
小郎君問,今日是不是能同郎主一道去往太學?
郎君眼底的笑意漸濃:看來阿紳這是真有事要求我啊。
侍婢只笑,并不插話。
概因她心里明白,這不是她能夠接的話。
大抵還是因為他的同窗吧,郎君道,轉身往外走,你往阿紳那邊走一趟吧。就說
侍婢垂首靜等。
就說,如果阿紳愿意陪我一道坐牛車,而不是坐馬車的話,那自然是可以的。
郎君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眼底俱都是笑意。
侍婢仿佛也想起了府上小郎君這段時日以來對牛車的排斥,也不禁小小地彎了彎唇角。
去吧,別讓他等太久。郎君最后吩咐得一句。
侍婢福身一禮,領命退了出去。
郎君在廳堂處等了等。
也沒有讓他等太久,就有一道委委屈屈的聲音從廳外傳了進來。
隨著聲音一道過來的,還有王紳的身影。
大兄。他很有些委屈,我來了。
王璇笑了起來:很好。
他頜首,率先站起,往外走去。
那就走吧。
王紳跟了過去。
大兄,我們今日還是坐馬車怎么樣?牛車實在是有點
王璇只聽著,卻還是領著王紳上了駛來的牛車。
坐在牛車上,王紳很有些別扭。
王璇看他一陣,說道:你要是實在不愿意的話,現在下車換乘也還來得及。
王紳幽怨看了王璇一眼,卻是坐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