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阿泰鎮(zhèn)后山的一處竹林之中,有一座木質(zhì)滄桑,雕刻細膩的木樓。那樓身上刻滿蓮花圖案,線條柔和流暢,芙蕖搖曳,姿態(tài)宛然,若非其中有幾塊木板顯而易見乃是補上的,此樓堪稱木雕之中的精品杰作。
此時這精品杰作的大門口放著三塊石頭,石頭中間堆滿折斷拍裂的木柴,弄了個臨時的小灶。柴火上擱著個粗陶藥罐,藥罐里放了不少藥,正在微火之上作響,似乎已經(jīng)熬了有一會兒了。
石頭之下仍生長著青草,可見這藥灶剛剛做成,柴火也點燃不太久。粗陶的藥罐十成新,依稀是剛剛買來,不見陳藥的殘渣反倒有種清新干凈的光亮,藥罐里頭也不知熬的什么東西,山藥不像山藥,地瓜不像地瓜的在灌里滾著。
熬藥的人用青竹竹條和竹葉編了張軟床,就吊在兩顆粗壯的青竹中間,臉上蓋著本書睡得正香。
藥罐里微微翻滾的藥湯,飄散的苦藥香氣,隨柴火晃動的暖意,以及竹林中颯然而過的微風……
林中寧靜,隨那苦藥不知何故飄散出一股安詳?shù)臍夥眨屓怂闹鏁场?
一只黃毛土狗瞇著眼睛躺倒在那三塊石頭的“藥爐”旁,兩耳朵半耷半立,看著像它也昏昏欲睡,但那微動的耳毛和那眼縫里精光四射的小眼珠子,再再顯出它很警覺。
一只雪白的小蝴蝶悄悄地飛入林中,在“藥爐”底下那撮青草上輕輕地翩躚,突地黃毛土狗的嘴巴動了一下,小蝴蝶不見了,它舔了舔舌頭,仍舊瞇著眼懶洋洋的躺在那里。
竹床上的人仍在睡覺,林中微風徐來,始終清涼,陽光漸漸暗去,慢慢林中便有了些涼意。
“汪!汪汪汪!汪汪!”突然那只黃毛土狗翻身站起,對著竹床上的人一陣狂吠。
“嗯?哦……”只聽“啪嗒”一聲,那人臉上的書本跌了下來,他動彈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看著頭頂沙沙作響的青竹葉,過了一會兒才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時辰到了?”
黃毛土狗撲到他竹床邊緣,努力露出一個狗笑,奮力搖著尾巴,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從竹床上起來的人一身灰袍,袖角上做了補丁的地方也微微有了破損,但依然洗得很干凈,曬得松軟,不見什么褶皺,若非臉色白中透黃,若是他眉間多幾分挺秀之氣,這人勉強也算得上八分的翩翩佳公子。可惜此人渾身軟骨,既昏且庸,連走路都有三分摸不著東南西北,顯是睡得太多。
藥罐里的藥此時剛好熬到剩下一半,他東張西望了一陣,終于省起,慢吞吞的回木樓去摸了一只碗出來,倒了小半碗藥湯,慢吞吞的喝了下去。喝完之后,灰衣人看著趴在地上蹭背的那條大黃土狗,十分惋惜的道,“你若是還會洗碗,那就十全十美……”
地上那條狗聽而不聞,越發(fā)興高采烈的與地上的青草親熱的扭成一團。
灰衣人看著,忍不住微笑,手指略略一松,“當啷”一聲那只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黃毛土狗一下子翻身而起,鉆進灰衣人懷里,毛茸茸的尾巴在他手上直蹭。灰衣人蹲了下來,撫摸著黃毛土狗那硬挺的短毛,手指的動作略顯僵硬,只聽他喃喃的道,“你若是只母雞,有時能給我下兩個蛋,那就十……”那只狗頭一轉(zhuǎn),一口咬在灰衣人手上,自咽喉發(fā)出極具惡意的咆哮。
灰衣人的話微微一頓,笑意卻更開了些,揉了揉那狗頭,從懷里摸出塊饃饃,塞進它嘴里。黃毛土狗一溜煙叼著饃饃到一旁去吃,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手。
這灰衣人自然便是在京城一劍傾城的李蓮花,那黃狗自然便是喜歡蹄髈的千年狐精。方多病在京城歡天喜地的迎娶美貌公主,自是無暇理會他這一無功名二無官位的狐朋狗友,李蓮花即便是要給駙馬送禮都輪不到資格,此后要見駙馬只怕大大的不易,于是他早早從京城歸來,順便帶上了這只他看得很順眼的千年狐精。
天色漸晚,竹林中一切顏色漸沉暮靄,仿若幻去。李蓮花站在蓮花樓前,望著瀟瀟竹林。
在他的眼中,有一團人頭大小的黑影,他看向何處,那團黑影便飄到何處。微微皺眉揉了揉眼睛,這團鬼魅也似的黑影影響了他的目力,李蓮花望著眼前的竹林,暮色竹林一片陰暗,卻靜謐至極,唯余遙遙的蟲鳴之聲,最外圍的一彎青竹尚能染到最后一縷陽光,顯得分外的青綠鮮好。
以如今的眼睛,看書是不大成了,但還可以看山水。
李蓮花以左手輕輕揉著右手的五指,自劉府那一劍之后,除了眼前這團揮不去的黑影之外,一向靈活的右手偶爾無力,有時連筷子都提不起來。
如今方是五月。
到了八月,不知又是如何?
“汪!汪汪汪汪!”叼著饃饃到一旁去吃的千年狐精突然狂吠起來,丟下饃饃竄回李蓮花面前,攔在他前面對著竹林中的什么東西發(fā)怒咆哮。
“噓——別叫,是好人。”李蓮花柔聲道,千年狐精咆哮得小聲了點,卻依然虎視眈眈。
一人自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李蓮花微微一怔,當真有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