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酒宴的結果自然是方多病大怒而去,李蓮花醉倒酒席,總而言之,兩人誰也沒去住彩華樓天字第五號房。第二日一早,李蓮花頭昏腦漲地爬起來,居然還回房洗了把臉,洗漱洗漱,換了身衣裳才出來,所以他面對著一夜未歸的方多病,姿態分外怡然,只恨身上不能生出二兩仙氣,以彰顯他與方多病層次之高下、膽量之大小。
不過方多病上上下下打量著李蓮花穿的衣裳,越看臉色越是奇異,接著便萬分古怪起來,“死蓮花,你這是……這是你的衣服?”
李蓮花連連點頭,這自是他剛從房里換出來的衣裳,童叟無欺,絕然無假。
方多病滿臉古怪,指著他的衣角,“你、你什么時候穿起這種衣服來了?”
李蓮花低頭一看,只見身上一襲灰衣,衣上繡著幾條金絲銀線,也不知是什么花紋,頓時一呆。
方多病得意揚揚地道:“你向誰借了套衣服?穿在身上,冒充昨晚回了見鬼的客房——可惜本公子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嘿嘿嘿嘿……”他拆穿了李蓮花的西洋鏡,等著看他尷尬,卻見李蓮花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住拉扯身上的衣裳,頓時奇了,“你做什么?”
“天地良心,這衣裳真是我從屋里換的……”李蓮花渾身不自在,酒醉醒來昏昏沉沉,他匆匆換了件外衫,也沒看得仔細,但這萬萬不是他的衣服。
方多病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從我們屋里穿出一件別人的衣服來?”若是如此,昨夜那屋里豈非要有第三個人在?
李蓮花忙忙地把那外衣脫了,也不在乎穿著白色中衣就站在廳堂里,舒了口氣,拍著腦袋想來想去,輕咳一聲,慢吞吞地道:“我可能是……誤入了天字四號房?!?
天字四號房在天字五號的隔壁,門面一模一樣,只是昨夜天字四號房內似乎并無住客,又怎會憑空生出一件灰色鑲金銀絲的長袍出來?莫不是之前的客人遺下的?若是遺下的,彩華樓又怎會不加收拾,就讓它擱在那里?方多病十分奇怪,摸了摸下巴,“天字四號房?去瞧瞧。”
彩華樓的天字四號房和天字五號房的確是一模一樣,并且樓里并不掛門牌,極易認錯。兩人回到天字樓,光天化日之下,膽量也大了不少。方多病推開四號房房門,只見那房里的桌椅板凳,方位布置果然和五號房一模一樣。床上被褥并不整齊,桌上一支蠟燭已經燃到盡頭,蠟油凝了一桌,西邊的衣柜半開著,里頭空空如也,可見原先只掛了一件衣裳,和隔壁倒是一模一樣。
但看這屋里的情狀,原先想必是有住人的,只是這房客一時不歸,竟連門也不鎖,才讓李蓮花糊里糊涂地闖了進去。李蓮花小心翼翼地把他剛脫下來的灰色長袍掛回了櫥內,只見衣櫥內有包袱一個,那包袱做長條之形,看起來就像一柄短劍,外頭用紅線密密綁住,不知是個什么玩意兒。
方多病咦了一聲,把那包袱拿了起來,“傳說‘西北閻王’呂陽琴所用短劍名為‘縛惡’,劍鞘外慣用紅線纏繞,傳聞縛惡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披荊斬棘吹毛斷發,連他貼身婢女都死在那柄劍下。那呂陽琴不但短劍聞名,他最最有名的是得了一份能去得九瓊仙境的藏寶圖……呃……”他正興致盎然口沫橫飛地講關于呂陽琴的種種傳說——突然噎住,李蓮花惋惜地看著他——包袱打開,里面的東西烏溜光亮,上薄下厚,左右平衡,卻是一個烏木牌位。
只見那牌位上刻著“先室劉氏景兒之蓮位”幾個大字,以及生卒年月,刻得銀鉤鐵劃,靈俊飛動,但筆畫深處卻依稀有一層濃郁的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跡。方多病拿著別人的牌位,毛骨悚然,連忙把那東西放了回去,老老實實纏上紅線,合十拜了幾拜,阿彌陀佛和觀世音菩薩各念了幾十遍,唯恐念之不均,佛祖菩薩與他這凡夫俗子計較,便不保佑了。
“等一下。”李蓮花看過那牌位,往旁一指,“這位客官若是愛妻如此,隨身帶著她的牌位,怎會和其他女子同???而、而那……那位夫人倒也心胸廣大,竟能和這牌位共處一室……”
方多病一怔,往旁一看,只見一件女子繡花對襟落在床下,粉紫緞子,銀線繡花,那顯然是一件女子衣裳。
而這房里,除了這一件對襟,再不見任何女子衣物,既沒有頭梳,也沒有繡鞋,更不必說胭脂花粉,唯見衣櫥中灰色長袍一件,牌位一座,門口灰色男鞋一雙,以及桌上一對點盡的紅燭。
天字四號房中,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撲面而來。李蓮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覷,兩人的視線一起集中在了那繡花對襟上,抬起頭來,兩人不約而同道:“難道——”
李蓮花頓了一頓,方多病已失聲道:“難道那具女尸的衣服——就在這里?難道她竟是從這里跑出去的?”想起昨夜鏡中的那雙女手,方多病已不僅是害怕,而是陣陣發寒,冷汗都順著背脊流下。他自不真信有鬼,但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那慘死的女子就住在天字四號房中,天字四號房中昨夜并無人出入,那鏡中的女手若不是鬼,又會是什么呢?
李蓮花在屋中四下一望,敲了敲桌上已干硬的燭淚,“這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