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的道:“毒從哪里來,暫且可以放在一邊。有人從潛河道秘密來往于小遠鎮外和這個洞穴之間,顯然有些事不尋常,是誰、為什么、從哪里要潛入這個洞穴?那就要從‘窟窿’的怪聲說起。”李蓮花伸出手指,在空中慢慢畫了一條曲線,“‘窟窿’在亂葬崗上,既然是個‘崗’,它就是個山丘,而‘窟窿’頂上那個口子,正好在山丘迎風的一面,一旦夜間風大,灌入洞內,就會發出鬼哭狼嚎一般的聲音……‘窟窿’雖然很深,下到底下幾有十幾丈深,但因為它的入口在山崗頂上,所以其實它的底并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么深入地下,而在這里……”他的手指慢慢點在他所畫的那個山丘的山腳,“也就是亂葬崗的西面,而亂葬崗的西面是一個水塘,因為水塘的存在,讓人更想不到里面那地獄般的洞穴,其實就在水塘旁邊。”嚴福的臉上泛起了輕微的一陣抽搐,暗啞的咳嗽了幾聲,只聽李蓮花繼續道,“而水塘旁邊,當年卻不是荒山野嶺,而是小遠鎮一方富豪,嚴青田的庭院。”嚴福臉上的那陣抽搐驟地加劇了,“你怎知道那當年是嚴家庭院?”
“池塘邊有一棵模樣古怪的樹。”李蓮花道,“當年我曾在苗疆一帶游歷過,它叫‘劍葉龍血’,并非中原樹種,既然不是本地原生的樹木,定是旁人種在那里的,而這么多年以前,自遠方搬來此地居住的外人,不過嚴家而已。”嚴福突然起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李蓮花很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回自己所畫的那座“山”上,語氣平和的繼續道,“既然嚴家庭院就在‘窟窿’之旁,在‘窟窿’之旁還有個水塘,我突然想到——也許自河道潛泳而來的人最初并非想要進入‘窟窿’,而想進入的是嚴家的水塘——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入嚴家庭院,不被任何人看見。”他悠悠的望著夕陽,“嚴老,我說的,可有不是之處?”
嚴福的咳嗽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暗啞的道:“沒有。”李蓮花慢慢的道:“而阿黃失蹤之后,那水塘里泛起的紅色證實了水塘和‘窟窿’是相通的——那紅色的東西,是阿黃收在身上尚未賣完的胭脂。”他頓了一頓,“如此……‘窟窿’里的尸骨就和嚴家有了干系,而嚴家在數十年前發生了一起離奇的命案。”他的語氣在此時顯得尤為溫柔平靜,就如正對著一個孩子說話,“嚴夫人楊氏持刀砍去嚴青田的頭顱,駕馬車逃走,嚴家家產不翼而飛,嚴家管家卻留在此地數十年,做了一名老鐵匠。”
“不錯。”嚴福不再咳嗽,聲音仍很沙啞,“絲毫不錯。”李蓮花卻搖了搖頭,“大錯特錯,當年所發生的事,必定不是如此。”嚴福目中流露出一絲奇光,“你怎知必定不是如此?”李蓮花道:“在‘窟窿’之中,有一具模樣古怪的尸體,雙頭雙身,而僅有雙腿,武林中人都知道,那是‘牛頭馬面’的尸骨。‘牛頭馬面’是‘閻羅王’座下第一大將,他死于‘窟窿’之中,小遠鎮上卻從未有人見過這位形貌古怪的惡徒,那說明,‘牛頭馬面’是潛泳而來,‘窟窿’是個死路,那么他潛泳而來的目的地,應該本是嚴家白水園。”嚴福道:“那又如何?和當年嚴夫人殺夫毫無關系。”李蓮花道:“‘牛頭馬面’是武林中人,又是黃泉府的第一號人物,他要找的嚴家,自然不是等閑之輩。黃泉府也姓‘閻’,嚴家也姓‘嚴’,嚴家的莊園,叫做‘白水園’,‘白水’為‘泉’,我自然就要懷疑,嚴家是否就是當年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黃泉府’?”嚴福冷冷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嚴家若就是‘黃泉府’,那嚴青田自然就是‘閻羅王’,那么嚴夫人如何能將‘閻羅王’砍頭?”李蓮花微微一笑,“難道她的武功,比‘閻羅王’還高?”頓了一頓,他繼續道:“嚴家若不是‘黃泉府’而僅是不會武功的尋常商賈,嚴夫人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砍斷嚴青田的脖子的?你我都很清楚,人頭甚硬,沒有些功力,人頭是剁不下來,也拍之不碎……除非她對準脖子砍了很多刀,拼了命非砍斷嚴青田的脖子不可。”看了嚴福一眼,李蓮花慢吞吞的道:“那不大可能……所以我想……砍斷‘嚴青田’脖子的人,多半不是嚴夫人。”
“她若沒有殺人,為何要逃走?”嚴福道,坐在凳子上,他蒼老的身影十分委頓,語氣之間,半點不似當年曾經風光一度的嚴家管家,更似他根本不是當年嚴家的人。李蓮花嘆了口氣,“她為何要逃走,自是你最清楚,你是嚴家的管家,大家都說你和夫人之間……那個……關系甚佳……”嚴福本來委頓坐在凳子上,突然站起,那張堆滿雞皮生滿斑點的臉上剎那變得猙獰可怖,“你說什么?”
李蓮花臉上帶著十分耐心且溫和的微笑,“我說大家都說,嚴福和嚴夫人之間……關系甚佳……有通奸——”他一句話沒說完,嚴福本來形貌深沉,語言冷漠,突然向他撲來,十指插向他的咽喉,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就如突然間變成了一頭野獸。李蓮花抬手一攔,輕輕一推,嚴福便仰天摔倒,只聽“撲通”一聲,他這一跤摔得極重。李蓮花臉現歉然之色,伸手將他扶起,嚴福不住喘氣,臉上充滿怨毒之色,突然強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