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梁室便是?皇室內亂之前,政清吏明的大梁皇室,雖說名義上永圣帝千真萬確是?慕容血脈,可他卻是?在內亂之后,趕鴨子上架的傀儡天子。他這個位子世家不認可,百姓更?不認可。
可靖襄帝之子溫賢王就不一樣了,他多年遠離紛爭,深耕民間,百姓的支持,慕容氏的血脈他無一短缺,多年的威望更?不是?一朝恢復皇子身份的裴云京所能望其項背的。
“可若裴云京當真是?裴后的遺腹子,倒也?難說他這個身份會否反而招致禍害。世人皆道裴后乃是?禍國?妖后,那些窮苦的地?方上,百姓甚至塑其泥身,專供世人唾棄。”謝元貞也?不是?完全不認可赫連誠的觀點,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于裴云京而言,裴后這個身份始終是?個隱患,“也?不知他究竟有沒有這個能耐,能扭轉朝野對這位妖后的看法。”
“可裴后是?裴后,裴云京也?是?肅宗的子嗣,”赫連誠出?其不意,月后能殺親夫,皇室內斗是?兄弟相殘,也?是?異曲同工。因而赫連誠眼中,世間也?并沒有絕對斬不斷的血緣親情,“倘若他大義滅親,挖出?裴后的尸首鞭尸以泄民憤,說不定百姓還會反過頭去追捧這位民間皇子呢?”
謝元貞噎住。
謝氏家訓向來以忠孝為先?,謝元貞也?曾惡意揣測,可那也?是?在目睹同樣的殘忍之后。而平日的下意識間,他的想法有時也?會太過單純。
錢能叫人鋌而走險,權能掀起腥風血雨,這世上的利益總能叫人喪失本心。
……以咱們得走一步看一步,”半晌謝元貞才又開口:“扶危,我有個不好?的預感,玉氏未必是?裴云京的對手。”
赫連誠點點頭,但他不以為意,身為鎮北大將?軍,豪情壯志張口就來,“不是?還有那隗副將?在后頭出?謀劃策,再不濟,我派人去給裴云京使些絆子!”
“萬萬不可!”謝元貞當了真,在瞧見赫連誠眼中若有似無的笑意之后才明白過來,他搖頭莞爾,語氣始終輕松不起來,“裴云京此人咱們終究接觸得不夠,萬一出?了差錯反而叫他們暴露,豈非弄巧成?拙?彼時他們身陷敵營,危如累卵,咱們又要如何施救?”
“你說得是?,”方才赫連誠是?玩笑,但這個玩笑也?確實有些過頭,他立即收了調笑的心,一本正經,“可裴云京既然叛逃,沒法光明正大取李令馳而代之,如今他的后路也?被堵死了。亡命之徒破釜沉舟,其威力可不容小?覷。”
“所以當務之急,”謝元貞一只手抽離手爐,不由?捏了捏唇瓣,“是?要確認里裴云京是?否當真是?裴后的遺腹子。”
“你的意思——”
粉嫩的唇瓣一捏便紅得滴水,赫連誠一眼不錯,看到后來咽了咽口水,心中暗罵自己色令智昏,“可是?發現了什么?”
謝元貞搖頭,沒有證據,此刻他也?是?四處碰壁,胡亂瞎想,“我只是?覺得,以往咱們看待事物的方式或許太過受限于原本的認知。他姓裴,他是?沮渠邃所養,沮渠邃又是?當年的太子詹事,仿佛一切順理成?章,他就一定是?肅宗所出?,一定是?大梁皇室,可若這些都是?假象呢?”
說著謝元貞抬眸,這才看清赫連誠眼中隱隱的欲/火,他難以克制地?耳朵一紅,視線錯了半寸,“記不記得當時你曾與我說,慕容裕弒父篡奪皇位,甚至慕容裕很可能根本就不是?臨沔王之子。”
“是?這個意思,”赫連誠恍然大悟,“皇子的身份等同于揭竿而起的名分,尤其是?肅宗之子,靖襄帝之孫,這個身份可遠比永圣帝要好?用!”
謝元貞又沉默一會兒,手爐握到后來有些涼,赫連誠索性撤走,換了自己的手插進去,謝元貞眼睛里是?赫連誠清晰可見的掌紋,驀地?他握緊了那雙手,“安刺史送來請帖,說小?年夜邀你我前去赴宴,彼時工州的盧秉武也?在。此次永圣帝派我前來還有個意思,便是?為來日誅殺李令馳而做準備,借此整肅朝綱,除了李令馳手中的十萬兵馬,江右三州郡便是?他最值得信任的后盾!”
“此事我已?知會安濤,”赫連誠看謝元貞嘴上在動?,眼神卻有些飄忽,他以為謝元貞困了,摟過他的腰,聲音低沉,“在想什么?”
謝元貞猛一抬眸,赫連誠徑直覆了上來,赫連大人餓過了頭,此刻蜻蜓點水勉強足夠。謝元貞莞爾,繾綣答道:“大梁的老人不多,天子近臣更?不多,庾荻既是?庾閬之子,以你之見,他會否知曉一些當年的皇室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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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望京刺史府正廳。
安濤與庾荻、工州刺史盧秉武站在門口階前,庾愔也?在,只是?他向來沉默寡言,靠在柱邊,就能與廊下的陰影融為一體。
庾荻先?踏出?一步,遠迎來人,笑得合不攏嘴,只是?待看清柳濯纓時,笑意淡了些,“柳大人,怎的幾月不見,你竟瘦了這么多?”
柳濯纓感覺到身側赫連誠凝視的目光,冷風刮過的臉頰有些發燙,他摸了摸,笑道:“無妨,養養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