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大漢,說這種話?也?不嫌害臊!”五絕白頭發一大巴,也?不見得聽得下去這些騷話?,于是?憤憤繞過他,盯著謝元貞,“把藥喝咯!”
他話?音剛落,謝元貞已?是?仰頭一飲而盡。這藥苦得他舌頭發麻,一句好?苦也?是?帶著顫意,聽得赫連誠想笑又心疼。
可赫連誠剛想喂他飴糖,糖送到嘴邊突然停頓,遇事不決先?問五絕,“先?生?,敢問季歡能否吃糖?”
赫連誠是?為保險起見,可落在五絕眼里不過是?多此一舉,左右他說不行也?沒見赫連誠少喂,最后撈過藥匆匆離開,眼不見為凈。
這偌大的院子飄著碎雪,清幽寧靜,轉眼又成?了夫妻二人的小?天地?。
謝元貞主動?貼上赫連誠的胸膛,揪著他的衣領把玩,開口卻是?反問,“故意的呢?”
“五絕先?生?年事已?高,”赫連誠低聲壞笑,“太甜的東西對他不好?。”
謝元貞低頭咯咯笑,笑起來與赫連誠漸漸有幾分相似,赫連誠腰身緊實寬厚,忍冬紋樣的腰封上,系著一塊玉佩。
“你這玉,是?與那印章一樣的玉種嗎?”說著謝元貞掏出?懷中那枚印章,兩?廂輕觸,發出?一聲脆響,“紋樣倒是?別致。”
赫連誠順著謝元貞的視線去摸自己身上這塊玉佩,指尖滑過的動?作小?心翼翼,“倒都是?羊脂玉,是?我出?生?之后,母親佩在我身上的。”往日記憶浮現眼前,如今回想起來,赫連誠總覺得當初母親的話?別有深意,“我曾問她這玉的來歷,她只說很重要,囑咐我切莫丟失。”
“既是?你母親留與你的東西,自然是?要妥善保管。”謝元貞眸子微微暗淡,當初九死一生?,身外之物自不比性命更?重要,可二親素日送自己的東西,他到底一件也?沒來得及帶出?去。
須臾,他又想到什么,語氣更?冷,“只是?這樣上好?的玉,落在那位御史中丞眼中,恐怕連做他仆從?的腰牌都還不夠格。”
一陣風起,赫連誠將?人橫腰抱緊屋內,房門緊閉,地?龍燒得火旺,半點凍不著謝元貞,他又給謝元貞灌了只手爐,謝元貞的掌心貼著手爐,手背又被赫連誠牢牢包裹,“你的人已?出?發去崤東了?”
此行除了名義上的兩?件事,更?重要的,還是?搜集吏部尚書的受賄實證,其中首要便是?那位招搖過市的新晉御史中丞。
“最遲三日便能到,”謝元貞心里也?打?鼓,貪墨之事可大可小?,若是?搜集到的證據不足以將?江豫川拉下馬,之后的百官考績,江豫川第一個要收拾的便是?他柳濯纓,“只是?不知能搜集到多少證據。”
“自古貪官污吏抓不完,若無利益勾連,如何狼狽為奸,結成?黨羽?”赫連誠攥緊了拳頭,他出?身五部皇族,成?丁之后又流落朔北,淪為平頭百姓。
他在大漠見過餓死的牛羊,又在朔北見過窮苦的百姓,世家忝居高位,黔首百姓在他們眼中不過史書工筆下的一個毫無意義的數字,“今年夏秋兩?季旱情蝗災,朝廷撥下去的賑災銀糧譬如石沉大海,千里江山餓殍遍野,百姓連個響兒也?聽不著,便可知這些世家黨羽究竟貪墨了多少!”
赫連誠所思也?正是?謝元貞所想,他反手握住赫連誠的手,是?寬慰,也?是?承諾,“我既擔了司隸校尉一職,自然也?不會叫他們白白貪墨這些賑災銀糧。大梁建朝短短三十余載,世家積弊卻已?有數百年,若非如今李令馳大不如前,永圣帝還不敢妄動?這些貪官污吏。此舉若能成?功,日后全境推行土斷也?是?順理成?章。”
這話?聽著不近人情,但既然決心要拔除沉疴,也?只能耐心等待事態發酵,以待來日一舉成?功。
“聽聞這位御史中丞在趙郡做太守時便威名遠揚,他與吏部尚書江豫川同出?寒門,在一眾世家高官之中尤顯突兀,”謝元貞話?鋒一轉,實則心有疑竇,“可他又為何要拉這個地?方官上京師?”
要說州郡長官盤踞地?方,山高皇帝遠,地?方官便是?轄區的土皇帝,若論貪墨自是?更?為容易,也?更?難查處。反而是?京官,看著風光無限,實則天子腳下,皇城根上,各個關節不能貪墨太多,往往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
“三年父母官,十萬雪花銀,”赫連誠略有思忖,“那趙中丞還是?趙郡太守的時候,草菅人命起來恐怕比之陳恒敬,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古錢權不可分割,寒門躋身世家要付出?代價,可他們敢擇選這樣的寒門上臺,若非江豫川暗藏私心,若非是?李令馳想用這筆錢招兵買馬,便是?他們李氏黨羽已?然走到山窮水盡,自取滅亡!”
“所以要論做樣子,他們這些官員始終比不上那位溫賢王,”謝元貞瞇起眼睛,透過窗縫去看幽深的天外,仿佛是?在嘆息,“天災連年,慕容德每每都是?真金白銀搭棚施粥,彼時介州百姓皆以慕容述為菩薩轉世,誰又將?介州刺史放在眼中?所以說到底,這是?民心所向,握住了民心,便是?握住了大梁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