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洛都府尹殉國,南北二謝一脈相承,鐸州刺史自然也是?忠君之輩,故而不久便?會統領嶺南水師,代君北伐!反觀介州刺史龜縮不前,只?知魚肉百姓,不如索性退位與賢,讓謝刺史執掌水師兵權。”湯恭琦聲音漸重,眼角眉梢皆是?急色,“屬下擔憂,似乎已有士族信以為真!”
廳中?一時沉寂。
半晌,謝公綽輕笑道:“究竟是?旁的士族信以為真,還是?你家刺史唯恐權柄外移,所?以心急如焚,遣你前來一探究竟!”
湯恭琦瞪大?雙眼,頓時往前跪走兩步,“屬下怎敢!?大?人明鑒,我家刺史又豈是?如此恩將仇報之人!”
謝公綽又是?一聲朗笑。
他心知當年沒直接與玉氏做成親家,反指了個五服之外的無名之女做他的正房嫡妻,玉氏必定心懷怨懟。即便?之后謝公綽倚重玉氏,還將嶺南水師兵權交付于他,終究也是?宿怨難消!
“罷了——”謝公綽左手撐著案幾,冷風吹進廳內,將他先前的急色拂得一干二凈,只?余滿目寒涼,“那你此番前來,是?想替玉生?白求什么?”
湯恭琦跪得恭恭敬敬,“自然是?求大?人救介州一命,救嶺南水師一命!”
說完他抬眸,卻見謝公綽悠悠搖頭,“辦法本官已然說了,民怨沸騰只?怪他玉生?白平日?里虧心短行,即便?不殺那幾個鬧事的,他在?介州百姓眼中?也早已擔不得一錢太守之名,這?會子才來求我又有何用!”
湯恭琦聲聲泣淚,再跪走一步卻已然觸及堅硬的臺階,“大?人您當真要棄介州于不顧!”
謝公綽別開?眼,“那你倒說說,還有什么好?辦法?”
……下蠢鈍,只?是?惶恐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是?任由百姓如此猜忌,積年累月只?怕于兩州刺史都不好?!”湯恭琦想了一會兒,磕磕絆絆地說:“且我家刺史蒙大?人賞識才得嶺南水師重兵之權,每每與屬下提及必定以大?人為尊,多年來縱使沒有功勞,也總有幾分苦勞不是??”
謝公綽抬手,“你言下之意,還是?想讓本官親自去?一趟介州,解了百姓猜疑?”
湯恭琦重重點頭,起了身腰還彎著,“大?人德高望重乃江左士族之首,您親自去?一趟,可比什么鎮壓都要管用!”
獨攬民心倒是?勝過替君籠絡百倍千倍,謝公綽正愁無法與李令馳抗衡,今日?湯恭琦一番話倒是?在?理:若他謝公綽盡取天下民心,來日?師出有名,何愁收服不了天下英豪?
“你這?張嘴,倒要將我說成什么洪水猛獸——”謝公綽皺著的臉終于舒展開?來,只?見他大?手一揮,“罷了!年底水師本就要檢閱,我就當日?程提前,順便?去?平了民怨!只?是?此次尚有我去?走這?一趟,經一事長一智,你家大?人日?后才是?真的該長長記性!”
明明是?挨罵,湯恭琦卻依舊喜逐顏開?,點頭如搗蒜,“多謝大?人體恤!”
日?頭剛落下,鐸州刺史果真雷厲風行,黃昏前接見介州別駕,入夜便?要整隊啟程。
依著往常慣例,謝遠山陪老父出門,謝云山便?留守家中?照顧。出發之前,謝云山與大?兄扶著父親上車,沒來由說了句:
“百姓雖有猜疑,但倘若父親當真出現在?他們面前,會否適得其反?”
兩兄弟視線交錯,只?見謝公綽腳步一頓,隨后還是?上了車。謝遠山便?垂下簾子,沉聲道:“那也得去?瞧了才知道!”
車輪轉動,謝云山神情滿是?凝重,他就站在?謝宅門前,一路目送父兄,直至車馬漸消,再也捉不見半點影子,才撤身回了府中?。
第032章 窒息
“阿兄!阿兄!”
這呼喚的聲?音稚嫩而熟悉, 隔著朦朦水幕,良久才終于將謝元貞從虛無的邊際一把拉了回來。
“阿——”謝元貞掀開一條縫,金燦燦的景象似乎還在晃動?, 充斥著夢幻的斑斕, 于是他又閉上眼重新張開, 才嘶啞地叫了聲?阿蠻。
午后溫和的陽光灑在謝含章的身上, 照得她整個人都熠熠生輝。她對此渾然不覺,只噙著淚,一顆顆不要錢地往外?撒。
“阿兄!”她捉見阿兄微弱的動?靜,愣了一下,隨即脫力地跌進他的肩窩里,抽抽嗒嗒, “阿蠻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謝元貞摸著阿妹的小手臂,閻王殿前?做了常客, 此時他還有余力開出玩笑, “阿兄有九條命,輕易死不掉。”他順著手臂摸到一頭烏黑的發絲,那里有些粘膩的涼,“阿蠻快收收眼淚, 再哭就要變花貓了。”
只是謝含章仍是止不住眼淚, 她縱著自己哭了一會兒, 才將謝元貞攙坐起來。
“咱們這是——”
謝含章搖搖頭, 她環顧四?周, 這兒的一草一木于?她都陌生得很, “我也不知?道, 我一睜眼就在這兒了。”
謝元貞也轉了一圈,茫茫江水之?外?, 舉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