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二人七拼八湊的麻絮缊袍之上,赫連誠負手而立,沉默片刻,問道:“你們二人,若從軍能得一口飯,還吃不吃人?”
先有一人小心翼翼抬起頭,灰暗的眸中滿是疑惑,“你,你是軍爺?”下一秒他便猛地搖頭,“不,不可能!前頭就有一批浩浩蕩蕩,上來二話不說殺了一片。再說這也不是官道,哪兒來那么多軍爺!?”
另一人忽然以身撞開他,往前跪走一步,兩眼冒光,“軍爺,我,我從軍!他不行,連妻兒都吃得的畜牲如何能上陣殺敵?!”
“你又好到哪兒去?”對面一聽,不知哪兒來的力氣,險些連押解的府兵一并撞開,“老母剛咽氣便迫不及待了,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兩獸相爭,一時半刻便分不出勝負。
赫連誠目光冷峻,見此也不再理會他們,只轉身下令——
“那便繼續安葬,若有人膽敢損毀墳塋,格殺勿論!”
第015章 密談
次日清晨,白鶻巡視過一周,長嘯一聲回到赫連誠肩頭,府兵們一擁而上,七八張嘴一齊聒噪起來——
“府君,小郎君如何了?”“府君,我這兒還有些蒸餅,小郎君可有食欲?”
赫連誠掏了掏耳朵,瞥見這群人還抬著輛馬車似的東西。
“府君,”有幾個機靈鬼已然湊上來,“您猜咱們撿著什么寶貝!?”
一旁的狄騫掰開那幾顆礙眼的腦袋,瞇起眼睛,瞧不大明白,“這是什么?”
眾人層層退開,赫然一掃,當真是好大一輛車駕。狄騫負手上前,只見車前殘存韁繩,想來是馬匹掙斷所致。
他繞著琢磨一圈,眉頭皺起,要斷定這是車,卻也載不了人貨,其上樓宇林立,珠零錦粲,四角甚至還有金龍銜羽葆——
“倒是精致,”狄騫繞回車前,踮起腳摸了摸冰涼的尖頂,“上頭還有個羽衣銅人,能鑄不少錢吧?”
“兄長,兄長?”
“嗯?”謝元貞低頭,溫熱的勺口正抵上嘴邊。
帳內,謝含章捏著把手掌大的勺子,一勺緊接一勺,“湊熱鬧傷神,你再喝一口。”
“兄長自己來,”謝元貞其實沒什么胃口,剛抬動左手手指卻被謝含章摁了回去,“不要,你好好躺著便是,阿蠻喂你喝!”
謝元貞莞爾,聲音漸漸輕下來,“阿蠻憔悴了,是兄長不好。”
“喝湯喝湯,”謝含章連皺眉也軟乎乎,“怎么張嘴就說自己不好。”
“阿蠻,”謝元貞會心一笑,隨即問道:“你說是府君喂了丹藥,才將我救回來?”
謝含章點點頭,想起那日場景她還心有余悸,“兄長當時吞咽不得,那丹藥還是化成水,府君一點一點喂,費了好大功夫呢!”她右手捏著湯匙,弓起指節點了點自己的唇尖,言及此處頓時又鼓作一團氣,“狄主簿發了瘋,竟說要割破你的喉嚨喂進去,當真是壞到夷虜窩里去了!”
“阿蠻該明白,他們也沒有非要救我的道理,”謝元貞單聽謝含章三兩句便知其中兇險,不由好奇,“你可知那是何丹藥?”
謝含章搖頭,“狄主簿只說此藥乃是先君留與府君保命用的,卻未曾提及它的由來。”
“朗陵赫連氏——”
謝含章聽謝元貞喃喃念著,不由問道:“兄長,他們也是與我們一樣的士族嗎?”
謝元貞思忖片刻,搖頭道:“朗陵離大漠更近些,邊境苦寒,倒不曾聽聞有什么高門大戶。”
前朝歷代,對五部便是一直施以懷柔政策,大梁開國雖與之有過交戰,大體仍是延續其國策,不僅在邊境設立屯田,主動與之貿易往來,甚至鼓勵梁人與其通婚,以圖天下歸梁。謝元貞雖想不到邊境有哪家士族顯赫,倒是曾聽師兄提起過一位赫連姓的經商富戶——雖也不似赫連誠這般年逾弱冠,未及而立。
……君,要我說,”帳外已有府兵跳上車駕,“這車既載不了人,運不了貨,索性拆他娘的,待到望京倒手一轉,將這銅人兒賣個好價錢!”
這些話隱約傳入謝元貞耳中,他轉動掌心的裹簾,片刻之后突然劇烈嗆咳起來。
赫連誠似乎一直留意著帳內的動靜,聽見咳嗽聲便丟下眾人進帳,“你兄長這是怎么了?”
謝含章正待答話,只見謝元貞連連擺手,“無妨,無妨!”他咳出一副久違的血色,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外頭怎的如此熱鬧?”
“吵著你了?”赫連誠支起小胡床正要坐下,“我讓他們輕些——”
說罷赫連誠就要出帳,謝元貞半躺在低矮的行軍床上不便起身,只來得及拉住他的披袍,“難得弟兄們興致高,莫掃了他們的興。”
“傷了便好好將養,”赫連誠皺眉,反手托住謝元貞的手,自醒之后謝元貞這手雖能動彈,卻始終握不住東西,赫連誠掃了一眼,便沒有多瞧,“不過一輛不堪大用的車駕,只是上面有座羽衣銅人尚值些錢。”
“羽衣銅人?”謝元貞咽下謝字,縮回手,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