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穿著干凈體面,又財神爺般地散財,自然惹人喜歡。七八歲的小乞丐很開心,揚聲應(yīng)道:“太平,太平!平得很嘞!”
長街兩旁每隔步便有個小攤子,賣花生瓜子八寶粥,賣薄酒涼茶蜂蜜水。
江神仙帶著小乞丐進了間食肆。
小乞丐樂呵呵地要了只燒雞,江逾白想也不想直接點了甜水湯和蜂蜜冰酪,外加一盤小酥餅。
白釉瓷盅盛了碗碎冰,澆了層蜂蜜汁,上面浮著幾瓣茉莉花。
江逾白喝了一口,眉頭便蹙了起來。
小乞丐揚著臉問:“您不愛吃甜的?”
江逾白道:“看起來應(yīng)該是。”
小乞丐扯了只雞腿遞給他:“那您為什么要點?”
修長的指摩挲著盅壁,花紋剮蹭得指腹微癢,江逾白比誰疑惑。
——原來我不吃甜的,那我為什么要點?而且還做的很熟練。
他盯著酥餅深思,腕間的紅繩悠然一顫,清脆的鈴鐺聲響在耳邊,卻轉(zhuǎn)瞬即逝,很像是一滴天邊的雨融進大江流。
樓下突然起了暴動,婦人小姐提著籃子三個一幫,五個一伙,麻雀般嘰喳地往長街盡頭趕。
江逾白問道:“這是怎么了?”
小乞丐抹抹嘴,瞅了眼天邊:“太陽正當空,祈福廟會開始了!”
他伸手一指,“街角有座很大的廟宇,擺了所有仙君的畫像,她們?nèi)ド舷闫砀0萆裣伞!?
江逾白道:“你也準備去?”
小乞丐不可思議道:“當然,整座陸地從繁華都城到荒僻村屯就沒有人不拜神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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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在神仙廟旁尋了處露天茶肆,此刻正曲腿靠坐在藤椅上,打量著廟內(nèi)行人的舉止。
小乞丐跟他一道來,現(xiàn)已經(jīng)混進了人群里,跟著其他人上香祈福,原來生動活潑的面容變得無比嚴肅。
廟會規(guī)模很大,整座小城的人都聚在此處,跪伏在蒲團上,叩拜神仙。
青煙繚繞中,人們表情虔誠,口中念念有詞,動作極度整齊,像是訓(xùn)練有素的軍隊,甚至像是被提著線的木偶傀儡。
江逾白額角一跳,猛地站起身,準備進廟里看看,剛一抬步便被人叫住了。
“浮黎!”
廟外空空蕩蕩沒個人氣,想必就是在喊自己。
江逾白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這幾日他知曉自己有一間廣闊的行宮,有七十二座山頭,有九百多個仆從,有三千仙禽珍獸,有萬余件法寶靈器,卻不知自己的名字。
——這真的很搞笑。
“浮黎。”那人喊道:“浮黎堂兄。”
語氣里夾雜著欣喜、得意,與不可名狀的瘋狂。
這聲音詭異得很,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猶如在空曠的原野上被四面八方襲來的箭失圍擊。
江逾白不悅地回頭,就撞上一張俊美的面孔。
雖說長得不錯,卻也有些奇怪。
一頭銀發(fā),膚質(zhì)蒼白,毫無血色,像是終年不見日光。
修長脖頸處橫著一道黑痕,像是傷疤,也像刺繡。
“堂兄怎么在這里?”那人邊說邊把手搭到他肩上,語調(diào)上挑,昭示著好心情。
江逾白避開他的手,直言道:“別靠我太近,我失憶了,不記得你。”
眼前人默然片刻,而后自顧自坐在長板凳上:“那我便給堂兄講講你我的關(guān)系。”
廟會祭拜已經(jīng)結(jié)束,人們魚貫而出,小孩子纏著大人買糖葫蘆、姑娘們相約去湖邊放蓮花燈,小攤販繼續(xù)推車吆喝,他們又恢復(fù)了笑臉與生機,仿佛剛才一幕只是江逾白產(chǎn)生的幻覺。
茶肆小廝過來添水,沸水灌入陶壺,澄黃的茶湯浮起白沫。
在江逾白的旁觀下,那人吹開沫子,啜了口茶,大咧咧地開始講話。
從他的敘述過程中,江逾白了解到,此人叫酌煌是他堂弟,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修行,一起游歷四方,堪稱仙界兄友弟恭的模范。
按照畫本、小說、折子戲的流程,他倆應(yīng)該抱頭痛哭一場,親切地喊對方一聲‘兄弟’!
可江神仙沒那個想法,他對靈山的地宮、山脈、法器感到熟悉親切,可對這位‘情深義重’的堂弟卻毫無半點感覺。
“夠了。”江逾白打斷道。
酌煌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堂兄有印象了?”
“絲毫沒有。”江逾白搖頭,如實回答。
他想,或許不是他忘了,而是這些‘一起同過窗’、‘一起走四方’、‘一起跨過山和大海’的事情可能根本不存在。
“我準備啟程回靈山。”江逾白下了逐客令。
酌煌卻好似沒羞恥心一般,繼續(xù)道:“三日前,堂兄答應(yīng)要與我去折吾河釣魚的,如今要反悔嗎?”
江逾白心頭一跳,道:“折吾河?”
第109章 渡厄城·十一
云舟漂浮, 行速不急不緩,在湛藍蒼穹劃出霧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