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臨近日懸中天,幾縷霞光刺向眼皮,惹得丘尋越昏昏欲睡。
周身的風太過溫柔,足以融化北域的冰川。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突然覺得:要是死在這里也挺好,雖然不能有金絲楠木棺槨,卻能有似錦繁華擁簇。
然,下一剎,便有一股水流淌進口中,甘甜清瀧,混后松木香氣,沉至腹部,潤澤灼痛的肺腑。
黎纖蹲在偃松樹蔭里,正手捧荷葉給丘尋越灌水。
江逾白站在他旁邊,取納戒中翻騰物件,青瓷罐,白釉瓶,璞玉盒,尋摸了好半天,才找著幾個有用的。
水見底后,黎纖眨眨眼,揚頭道:“白白,我剛才看見他的手指動了。”
“嗯。”
江逾白屈指敲了下他的后腦,黎纖便聽話地挪到一邊去,安靜地吃野果。
江逾白掂了掂手里的瓷瓶,眸色幾閃,終于是撥掉瓶塞,半蹲下身,準備給地上的人喂藥。
但好死不死,他正好遇見丘尋越睜眼睛。
第91章 永安郡·九
丘尋越鳳目圓瞪, 冷著嗓子開口,“廢人!你要做什么?”
躺在腳下的男人,傷口斑駁, 滿身污血,連吐息都十分微弱。
卻依舊囂張跋扈。
江逾白記著, 好像自與丘尋越首次見面起, 往后便都是這般雞飛狗跳。
彼時, 鶯時過半,臨近槐序, 他與容舟受領師命:隱名匿姓, 出山游歷, 自南徂北, 行千萬里路。
一為鑒清幽云月, 賞山湖煙色。
二為品渾樸風俗,驗澆漓世道。
以闊眼界,凈思緒,正神識,穩固道心。
為此,兩人收了靈劍, 騎乘快馬,韃韃而行。
用徒手之力,翻峭山, 越邃谷,一路走走停停,曾嬉笑玩鬧, 也曾救死扶傷,上至耄耋老嫗, 下到三尺孩童。
至中原腹地,正逢姑洗節,長街熙攘繁華,好不熱鬧。
師兄弟兩人渾入市井小鋪,飲涼茶,喝濁酒,旁桌恰有三兩販夫走卒,酒足飯飽后,東倒西歪,插科打渾,侃侃而談。
從其言語間,略作領會。便知方圓百里的小周山頭,將有一場淬劍大會。
邀請眾多舞勺少年,豆蔻少女聚集于山腳,比劍勢,斗劍術。
獲勝者即可獨自前往小周山山巔,以懸空冷泉淬洗利劍。
興許是酒肉穿腸過的緣故。容舟胸膛鼓脹,腦袋發熱,張嘴高呼道:
“吾兄!與吾同去,吾必贏,天下揚名!”
江逾白原本抱臂而坐,聞言,只是疏眉輕挑,“說人話。”
“咱倆一起去,我要贏,要出名。”
破曉,抵達小周山腳,因崖壁鋪設許多縛靈玉石,周遭環繞大片湖泊。
兩人便各乘一葉扁舟,劃水御船,停泊于湖面。
比斗時間設在日上三桿,靈湖已有稀疏幾只船舟。
容舟打了幾個哈欠過后,便轉著眼球,四處瞧熱鬧。
江逾白本是低頭假寐,松神縱思,卻被接連的轟隆響聲吵醒。
忽地,一艘畫舫疾馳而駛,掠到窄小竹舟前,蕩起串串水花,飛濺到杭綢袍擺。
循著水面船影,江逾白抬頭,將畫舫的具體模樣收入視野。
船體為沉檀木所鑄,表層鍍有金銀,鏤刻彩繪,脊頂紅綢紛揚,云鈴隨風震顫,鳴出清湛之音。
舫內有若干樂師舞伎,輕撥弦絲,婉轉吟唱。
撐舵的仆從厲聲趕人,他穿得雖是粗布麻衣,卻有萬丈的潑皮氣焰,“我們家主準備在這面的水域休憩,你倆快滾!”
他幾輪咒罵,徹底趕走容舟的瞌睡,容小爺的暴脾氣說來就來,“你從哪尋來的厚臉皮,能說上這般不要臉的話。”
“若論先來后到的理,也應是你們滾!”
幾個仆從應是沒想到,會被毛孩子罵得狗血淋頭,愣上半晌又道,“小雜毛,知不知道船內坐的是誰,說出來能嚇得你們倆立刻尿褲子”
容舟嘴快,速速將其打斷,“就算是天王老子,小爺也不讓。”
他瞥了江逾白洇濕的袍角,氣又不打一處來,“你們是不是得賠我們件袍子!”
音落,未待仆從作答,便聞舫內傳來一記衣衫摩挲的窸窣聲響。
容舟瞇著眼,往內里瞅,等著被賠新衣裳。
江逾白卻眸色一沉,冷聲道,“容舟,后退。”
“什么?”容舟詫異,“退后做什么,你我怕他們不成?”
江逾白來不及多言,抬腳踢向他的竹筏,隨后又迅速跳上去,與他共乘。
這腳力氣足,連人帶船當即被踹出兩丈開外。
“你他娘”
怎么這么白蓮!
容舟有苦難言,卻見江逾白眉峰略蹙。
下一瞬,兩人原先所在的水面砰地炸開,江逾白留下的扁舟被炸得稀巴爛,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