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永安郡·八
丘棠鉆進鶯鶯的驅殼里, 將原本已經干癟的皮囊重新撐起來,幾個閃身后消失在眾人眼前。
劇烈震蕩過后,周遭的颶風停止呼嘯。
冷冽的氣流, 洗滌三人全身經脈,激出陣陣綿密的痛。
黎纖甚至以為, 他又回到了潛在折吾水里的日子。
水波湛藍, 海底幽邃, 有數丈深,縱使九□□曦也穿不透。
周遭無聲無芒, 只有他細弱的吐納聲, 他動彈不了, 記憶是空白的, 腦子里也昏沉渾噩。
那個時候, 偶爾有支離的畫面閃過,但最后都會被定格在一張模糊的臉上。
男人衣袍沾血,手持重劍,他立在雪山之巔,俯瞰天地萬物。
他像夜空上的月,散發著皎皎光華。
而自己, 也滄海一粟般擠在眾生靈中間,被男人收進眼底。
黎纖搖頭晃腦,琢磨半晌, 準備爬上山頂,去瞧一瞧這月亮的具體模樣。
而且,他也想要留下來, 陪在在月亮旁邊做一顆小星子。
雪山很高,路很滑, 又有寒松霜柏攔路,但小妖怪皮厚得,摸爬滾打上了山頂。
他撥開煙霧,竄到那人背后,偷摸地伸手,準備把人扒拉過來瞅瞅。
可每到這個時候,夢境總是會戛然而止。
再重新地輪回。
十次,百次,千萬次,他自始至終都沒得逞過。
被水流包裹的熟悉感覺,促使黎纖又做了這個夢。
他魘在雪域里,本能地向山頂狂奔,飛累了跑,跑累了飛,幾乎不知疲倦。
因為,這一次,在山腳的時候,他隱約看到了‘月亮’的長相。
“白白!”
黎纖一邊使勁地蹬腿,一邊用力朝山頂喊。
“我在。”
醇和的聲音鉆進他耳朵里,眼皮闔動,黎纖睜眼后,就對上江逾白關切的眸光。
“醒了?”江逾白湊近他,攤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見黎纖依舊是一副眼神怔愣,唇齒闔動,卻訥訥地說不出話的模樣。
江逾白有些擔心,生怕是兩股靈流相撞,把他的神魂擠進了界外地,亦或是將他拖入可怖夢魘。
“黎纖,回神!”
他手下用勁,捏住黎纖的臉蛋,擰了半圈,少頃,淺淡的紅印浮于面皮。
“唔!”
我痛,黎纖蹭地回神。
在見到眼前人完好無恙后,他卸去全部氣力,支棱起腦袋,把前額抵在江逾白手心里,
軟趴趴的樣子,像塊剛出鍋的糕 。
“白白,我剛才夢到你了。”黎纖啞著嗓子開口。
——夢到我了?
江逾白心底愉悅,就想再具體問問。
江少主壓下上揚的嘴角,邊檢查黎纖的傷口,邊問道,“是夢到我帶你去吃酥餅,還是帶你摘果子?”
“都不是。”黎纖揚著腦袋,任江逾白擺弄,“我夢到白白站在很高的山頂,我在山腳……”
說到此處,他倏地哽住,蹙起眉,手指相絞,糾結的要命。
——那座山高聳,陡峭,寒冷,有狂風暴雪,而‘白白’獨自站在上面
黎纖深吁口氣,突然就覺得還好只是個夢。
他緊抿唇角,不愿繼續往下講。
江逾白便沒再追問,揉亂他發旋,告訴他:“夢境都是假的。”
黎纖重重點頭,而后轉了轉眼珠,環視一周。
發現他們正身處一片樹林,枝葉茂密,花疏郁盛,七尺外有道清澈溪流,迂回蜿蜒至林深處。
“我們還在百里長林?沒進入幻陣?”
“不,既在百里長林又在惑心幻陣。”江逾白微揚下巴,點了點黎纖身后。
黎纖順著他示意方向看過去,就見層巒疊翠后,聳峙一座廟宇,廟宇上有四個飛檐角,上面各站立一排貔貅石雕。
約摸幾個時辰前,他還蹲在檐頂,摩挲過小貔貅。
大傻魚歪頭,“是城隍廟?”
“幾十年前的城隍廟。”
江逾白解釋道,“煞氣與靈流爆破時,產生的力量,不僅傷害了我們,也波及到了丘棠,碰巧當時她那時在捏訣擺陣。”
“布設惑心幻陣需要強大的神識相佐”
“那股力量擾亂了她的心智,自然也就干預了陣法。”
江逾白輕挑眉梢,繼續道:“所以,我們進入的應是她自己的‘惑心陣’。”
循著他的話,黎纖完全從折吾河底的夢里脫離,逐漸回憶起方才的種種景象。
——害人的鬼魅逃跑了,還奪走了鶯鶯的身體,阿善在幻境外生死未卜,我和白白還掉進了幻陣里。
黎纖眼神一黯,沮喪道:“我半點事也沒做成,可真沒用,真差勁,我算什么大妖怪……”
聽到這里,江逾白連忙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