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呼吸抖動,在臉頰投下兩個扇形的小陰影。
江逾白用食指戳他臉蛋,“要是醒不過來,就把你烤成小魚干。”
迷霧如有靈識般奔來,層疊起伏,將二人圍住。
江逾白挑眉,“沒用的,我睡過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睡過了,我免疫了,這可是你們的規矩。
他說完后,那迷霧竟聽懂了一般,猛然停在他面前。
斷空靈器冢聞名大陸良久,內含神兵八千,法器一萬。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歷史的長河中,無數山水因靈氣充沛,而被修士占為已有。
或被開采靈礦,或被抽干水流,最后有零落成塵,歸于大地。
但斷空卻躲過了這樣的命運。
它令人趨之若鶩,也令人聞風色變。
蓋因其內有諸多迷瘴。
這瘴很著名,有許多矯情外號。
譬如:自醉、苦樂、織夢者。
但凡是人,皆有過往和欲望。
可能是一柄可破風雷的利劍、千金不換靈符與法器。
亦可能是無上的名譽地位,還可能是一場風花雪月。
織夢者,顧名思義,便是利用美夢殺人于無形之中。
它迷暈來客,并探看其記憶,進而編織出向往的幻境。
入睡,入夢,入瘴,入障。
沉淪心神,不可自拔。
人生苦短,世道艱辛。
細想來,若是能于美夢中渡過此生,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但斷空崖底遍布兇獸,迷障發作不足半時辰,便有大型獸成群結隊、循著氣味急速趕來。
所以,大多數修士都會在淋漓盡致的歡愉中,被那些‘血盆大口’撕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幾年前,民間生出個歪門邪道的說法。
‘小孩子的過往少,欲望淺,于此幻境中便睡得淺,極易醒過來。’
于是,那些年,各路修士進入冢時都會帶上幾名小道童,以便救自己的狗命。
江逾白入道的那年,出門游歷,曾作死地跟著幾隊散修來過此地。
死小孩身上沒嗑靈丹,沒帶法器,只有把辟邪的桃木短劍,孤零系在腰間。
入冢后,正是黃昏,晚風纏纏,晚霞綿綿。
小江吸了口氣,而后自然而然著了道,和一團瘴霧臉對臉,陷入無邊夢境。
初春,寒酥已消,草長鶯飛。
江逾白立于離火峰頂,在桃花盛開最爛漫之處折枝作劍,引氣入體。
手執枯枝、心幻利劍,兩者交纏重合、化為一體。
小小少年、不分晝夜,于一方天地揮劍萬次。
仲夏,碧空如洗,池清荷漾。
折吾海波光瀲滟,如一片深藍色的鏡。
江逾白足尖輕點,踏碎虛空,補精補氣補神,筑而成基。
深秋,楓葉似火,層林盡染。
暗夜,星子懸于長空,一道劍波劃破蒼穹。
劍氣如練、勢若游龍。
江逾白劍指四野,四野瑩光大作、火樹銀花怦然乍放、
好個不夜天河。
隆冬,山寒水冷,朔風凜冽。
江逾白散發靈識、探向丹田肺腑。
浩蕩的靈氣匯聚于此,淬成玻璃珠大小的球體。
長輩說,那是金丹,是修士的命。
它發出微弱的白光,似是新月初生。
……
一年的光景如走馬觀花,在江逾白腦子里過了個遍。
隨即,小江睜開了眼睛。
彎月初上柳梢頭,烏檀香燒了小半。
其實,練劍真的是件快活的事情。
江逾白眸光深深,自嘲地扯起了嘴角。
靜默片刻后,他抱起黎纖,沿著鵝卵小徑,朝最大的那處水榭走去。
房門發出吱呀一聲,江逾白掃視一圈,最終將黎纖放在了一張暖玉床上。
在暖玉的烘溫下,原本蜷曲瑟縮的小身子漸漸舒緩開來。
江逾白搖起黎纖手上的紅繩,四角銀鈴叮當作響。
黎纖依舊無甚反應。
見狀,江逾白并攏二指,欲直擊黎纖檀中穴強行將他喚醒。
可未待他下手,便見黎纖恬靜的面頰舒展、露出肆意明快的笑。
江逾白怔了一怔,這魚每次沖他笑都是憨憨的,呆呆的。
可現在卻是靈動的,暢快的。
夢里,黎纖笑得肆無忌憚。
江少主眼底愈發深邃幽暗。
到底是什么讓黎纖笑得這般快活?
是萬年前折吾海底自由自在的穿梭游戈?
還是同真仙在一起時的相知相伴?
抑或是與我這一路的嬉鬧玩樂?
片刻后,江逾白長嘆一口氣,又再度晃起小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