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處的扎帶并不像想象中那樣結實牢固,張經緯在稍微找回幾分神智后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不動聲色地轉動手腕,任憑齒輪狀的塑料輪廓滾滑切割手腕皮膚,皮肉變得通紅滲血。
但是快了……快了……
他在黎鸚說完最后那句話后,他徹底掙開束縛,躲過刀尖,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中去搶奪刀柄。
混亂嘈雜,玻璃茶幾上的雜物噼里啪啦墜地,藥物作用下的大腦混沌不清,很難注意到身旁的變化。
——以致于他沒有聽到破門的聲音。
張經緯握住了滾落到瓷磚地上的塑膠柄,舉起了淬寒的刀尖。
震耳的槍響后,是子彈穿破手腕皮肉的悶鈍聲和劇痛。
黎鸚背對著涌入屋內的警察,沖他露出最后一個笑。
*
案情的認定很清晰了然。
酒吧室內的監控昏暗難辨,但是門口的攝像頭仔細地記錄下了張經緯以明顯強迫的動作把黎鸚拉上車的全過程。
強奸、故意傷害、殺人未遂。
足夠他去里面待到老了。
至于他口中所謂的“真相”,不過是在嗑藥狀態下神志不清、逃脫罪責的謊話,又有幾分可信。
黎鸚配合著做完筆錄,已經是晚上,周聿安在外面等她。
夜色涼薄,天光昏黑,今晚沒有月亮。
一名警員送黎鸚出來,說后續的調查還希望她配合。
她頷首同意,走下臺階,到周聿安身邊抬起頭:“叔叔。”
“…還好嗎,要不要再去醫院?”
“不用了。”黎鸚搖搖頭,“身上的傷都處理過了,不嚴重。”
只有幾處淤傷和一小塊水果刀的劃傷,已經在警局簡單上過藥和包扎好。
黎鸚垂下眼,眼周輕微的紅腫痕跡在白皙皮膚上格外扎眼,睫毛上不知道是沒干的淚痕還是夜間水氣,整個人看上去格外可憐脆弱。
她伸出手指揪住周聿安的外套下擺,無意識般將那塊布料揉皺,語氣帶上些無助:“叔叔,我還是感覺好害怕,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回學校?”
周聿安看見她霧蒙蒙的眸子望過來,問詢的神情。
“我想去你家,可以嗎?”
“想吃點什么?番茄雞蛋面好嗎?”
黎鸚在沙發上坐下,周聿安撈起堆在角落的鯊魚抱枕,塞進她懷里,問出這句話。
指尖觸到塞滿了棉花柔軟的鯊魚背,黎鸚乖乖把它抱住,然后點頭:“好。”
淺藍色的玩偶被洗得干凈發白,能看出有些年頭了,黎鸚和它圓潤清澈的眼睛對視,本來還疑惑為什么周聿安家會有這樣的東西,終于想起來這是自己小時候的玩具。
她只記得媽媽說家里的很多舊物都拜托周聿安處理了,所以他沒有丟掉,而是洗干凈了放在自己家嗎?
黎鸚靠進綿軟的沙發靠背,把臉貼到小鯊魚白軟的肚皮上,看著廚房里脫下外套挽起袖口、一絲不茍地往鍋內打了兩個蛋的人。
油花滋啦往上。
黎鸚越來越覺得他很奇怪。
他不應該特別討厭她才對嗎?
吃完飯,簡單收拾過后,墻上掛著的方形木框時鐘走針指向十二點,已經是深夜。
周聿安家是簡單古樸的裝修,暖燈打在深色木制家具上,烘出一陣暖氣。
他在燈光下拉過黎鸚的手腕,看清了她小臂上的淤傷,紫紅的痕跡擴開了一大片,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往上揉藥油的時候,黎鸚嘶了一聲,腕骨在他手掌里條件反射般地轉動想躲。
周聿安用了點力握住,拇指指腹貼緊她手腕內側皮膚,安撫性地摩挲,垂著眼仔細地給傷處上藥,“忍一下。”
“可是好痛。”
“上藥才會好,好了就不痛了。”
帶著薄繭的手掌溫熱,輕柔地在淤傷處打轉按摩,最開始的痛消去后,黎鸚能感覺到自那處皮膚傳過來的微麻癢意。
周聿安將藥油揉開了,放開對黎鸚的桎梏,目光卻一瞬落到自己剛剛拉過的位置,腕骨內側,猩紅的線條張揚地盤踞在埋著青色血管的皮膚上。
線條帶有尖銳的起伏,形狀類似于電極波動,又有點像心率圖。
“這是什么?”
“啊……”黎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紋身,好像是高一的時候紋的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周聿安收起心底異樣的情緒,嗯了一聲后又忍不住補充:“還是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不要做太出格的事情。”
他說完起身去洗手,轉移話題叮囑她:“回學校后自己也要記得多涂藥。”
藥油在空氣中泛著涼,緩慢地干透,黎鸚只是垂眸盯著手腕處的紋身,漠然地想這也算出格嗎?
但她沒把這句話問出口,安靜地捋下袖子:“明天是周六,可以不著急回學校,我能多在這兒留幾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