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有什么錯,女兒只不過是喜歡上一個男人而已”荀云靈哽咽著,凄厲地望著自己父親,“爹爹難道就沒有喜歡過人嗎?”
荀允和心神一震,
腦海閃過一張秀麗的面孔。
太久遠了,久遠到他險些要忘了那樣的畫面。
那是一個春和日麗的午后,他獨自來到后山下的小溪旁看書,忽然間前方湍流飄過來一件衣裳,只聽得一少女黃鶯般的腔調在上流喊著,
“哎呀,我的衣裳”
眼看衣裳即將被沖去下游,荀允和鬼使神差,探身就將那衣物給撿起,濕漉漉的水珠順著指尖打濕了他的布鞋,不一會,蒼翠的蘆葦中奔出一道俏影,那姑娘身姿曼妙,穿著一身碎花裙,滿臉嬌羞往他手心一指,
“公子,將那東西還給我罷”
少女說完將紅撲撲的臉蛋藏去一旁,不敢瞧他。
他當時覺得奇怪,一件衣裳而已,怎的就羞成這樣,待垂眼,才知是女孩子家的小衣,紅紅綠綠繡著蘭花模樣,那一瞬,他窘迫不已。
荀允和自小苦讀圣賢書,君子如玉,德行無暇,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自認唐突了人家姑娘,回頭便尋到隔壁山村,往章老跟前求親。
起先章老聽聞他父母雙亡,孤身一人,倒是很滿意,后來見他立志進京趕考,卻怎么都不肯了。
可惜他與晴娘已互訴衷腸,晴娘為了逼章老同意,不惜收拾行囊要跟他走,氣得章老揚長離去,自那再也沒回過家。
等到荀允和回過神時,荀夫人已經吩咐人將荀云靈帶了下去,自個兒撲在他腳跟前,喃喃哭道,
“老爺,我知道當年那件事您還耿耿于懷,可孩子是無辜的,您不能總是偏待她”
荀允和起先只是怔惘,聽了這席話,一張臉罩滿寒霜。
荀夫人將臉埋在他膝頭,自顧自啜泣,“我哪里料到那縣老太爺的女兒給您下了那種藥,否則我絕對不會去書房您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再苛待孩子。”
這是荀允和這輩子最不想回憶的一幕之一,他額尖青筋幾乎暴出,灼灼怒色與冷冽在雙目交織,逼得他眼眶泛起了一陣猩紅,他深深閉了閉眼,壓下所有情緒,緩緩吐出一口氣,隨后與荀夫人道,
“非我偏待她,我這么做恰恰是為了她好,是人便要自重,她尚待字閨中,越發要謹言慎行?!?
扔下這話,荀允和起身離開。
荀夫人頹然跪坐在地,荀允和這話如同巴掌一般抽在她面頰,她心口火辣辣地疼,過了一會兒,老嬤嬤慌慌張張進來告訴她,裴沐珩親自接了徐云棲回來,荀夫人喉嚨頓時涌出一口血腥,
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
裴沐珩這邊出了清暉園,果然去了一趟錦和堂,母子倆長談一番,等裴沐珩出來時,熙王妃抹了好一會兒淚,心里偏見一時半會扭轉不了,那股計較的勁兒是泄了。
裴沐珩回到書房,暗衛王凡便告訴他,
“消息是隔壁荀姑娘散布的,目的便是敗壞少奶奶聲譽,逼得您和少奶奶和離。”
裴沐珩聽了這話愣了好一會兒,印象里荀云靈是個溫婉大方的姑娘,學識出眾,氣度不俗,母親相中她許以親事,在裴沐珩看來此事王府著實有虧于荀家,前段時日荀云靈挑釁徐云棲,裴沐珩也只當她是不甘而已,直到今日,他才算看出那姑娘的真面目。
原以為上回敲打了她,她該知進退,不成想毫不悔改。
正當裴沐珩琢磨著該如何處置荀云靈時,王凡又補充道,
“屬下方才聽說,荀閣老親自回府料理了荀姑娘,方才雨還沒停,便將人送去了城外,聽聞要去青山寺隔壁的女觀修養?!?
裴沐珩聞言展了展眉心,“老師人品貴重,如此我也不必動手?!蹦四值溃皵亓怂菐讉€耳目。”
可接下來,裴沐珩便維持不住淡定。
暗衛將燕家,蔣家及徐家的事都告訴了他,只道那徐家今日門前堪比菜市口,爭著搶著娶徐云棲的比比皆是,裴沐珩這輩子都沒這么無語,給氣狠了。
等到徐云棲沐浴更衣,干干爽爽打算上床時,就看到裴沐珩滿臉青氣進了屋。
男人默不作聲立在桌案后,一杯接著一杯喝茶。
徐云棲方才也聽到了些風聲,猜到裴沐珩為何動怒,眼看他三杯茶入肚,還未歇火,徐云棲琢磨著該勸解一番,便往他方向走去,
裴沐珩察覺她的舉動,卻淡聲道,
“你先睡,別管我?!?
他現在心情不是很好,不想牽連徐云棲。
徐云棲腳步一頓,她從來不會強人所難,裴沐珩這么說她便照辦。
等到里間燈火歇了,裴沐珩折身去浴室,洗好出來上了塌,果真瞧見徐云棲睡著一動不動。
瑩白的臉蛋軟軟地枕在褥間,濃密的睫毛烏黑如鴉羽,才發覺她睡著的模樣竟有幾分憨相。
沒心沒肺,睡得倒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