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樓面已經在催單了,忙起來李添自己分身乏術,他就把這張單先給了另外一位老師傅做,做完可以了,給樓面端出去了。接下來,只要是這個菜,他就干脆都給了老師傅。
于是,老師傅的工作量大大增加,而新人明顯不飽和。新人很難過,懷疑自己能力不行。老師傅也滿腹怨言,本來少了人就加了工作量,排單還如此不公平。
下了班所有人都走了,宋裕明在空蕩蕩的更衣間找到了李添。李添抱著末位離開的表格,一支圓珠筆拿在手里愣愣的,筆頭就是不動。
宋裕明走過去,接過的表格幫他填了:“累了吧?今天辛苦了。”
李添抬頭望他,說,對不起,師父。
宋裕明把表格拿開,在他旁邊坐下,問你把阿成的菜退回去的時候,有沒有告訴他為什么不行?怎么改?李添想了想,他當時忙得腳不沾地,根本記不起來那個炒鍋跟他說了什么。
但他明白宋裕明的意思:“嗯,我應該和他說。”
宋裕明溫和地問:“那為什么沒說呢?真的那么忙嗎?多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嗎?”
李添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承認:“我有點……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說。以前大家都是同事關系,私下里互相說一說就算了,但當時那么多人都在,當著人家的面說他,好像也不好。我也怕我會不會說得太嚴肅了,說重了,他覺得我端領導架子,打擊他。”
“那現在這個局面,他是不是也很受打擊?你不說,到頭來還是打擊了他。”
“……我只是想著,先保障好出餐。”
宋裕明握著他的手:“你不需要和他說很多,你只要告訴他,少了什么,或者多了什么,是太油了,還是燒的時間不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阿添?你只是在說這道菜,沒有說他這個人或者他的能力的意思。他明白的,所有人也明白的。”
李添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
“不要害怕指出問題,你是大大方方的在就事論事,沒有人會有意見。”宋裕明對他微笑:“一個好的領導,能夠體面而明確地指正下屬的過失和缺漏,這也是在幫助他,讓他成長。”
第二天李添自己去找了阿成聊。阿成后來留在了炒鍋崗,至今仍然在職。
這不是第一次宋裕明和李添談類似問題,也不是最后一次。
哪怕關系親密,師徒倆之間的交流也并非一直順暢。有時候李添能把話說出來,有時候,宋裕明還要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誘導、逼迫他把話說出來,然后他就像一位經驗豐富、臨危不亂的外科醫生面對著復合傷情的病人一樣,查驗病理、切除病灶、穿針引線,修補治愈所有傷痛。
也有過老同事覺得,宋裕明這樣手把手地教太費神費力了。既然李添這方面不足,那就讓他走專業技術路線,另外提拔管理能力強的就是了。
不過宋裕明樂在其中,他認為人是有可塑性的,只是要看后天如何調教。
李添也沒有辜負師父的期許,兩年時間已經成長為合格的熱菜部主管。盡管這位少年天才有著諸多的性格缺陷,但他有一個完美的師父。他的師父就是他的偶像,他向往成為像師父一樣的廚房管理者,成為一個受人尊敬愛戴的廚師,他不斷地效仿他、趨近他,并因此生出改變自我的勇氣,只要他的師父在,他就能爆發出無限可能。
當然,誰也沒想到李添后來會離開荔府。
在離開的五年里,宋裕明最擔心的其實并不是他的廚藝。
他相信,無論是在什么樣的天地里,他的小徒弟總有發揮的空間。他熱愛這門藝術,是在大廚房里做飯還是小廚房里做飯,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但封閉而壓抑的原生家庭會將李添拉回原來那個難以撬開的蚌殼狀態。環境又變了,李家的父母都是沉悶、固執的人,做兒子的也只會越來越消沉。
宋裕明心疼,他的寶貝不僅是物質和生活上吃苦,精神上更是負重不堪。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他不能無理地要求他的寶貝馬上對他敞開心懷,坦然傾訴。
他俯身給了小徒弟一個吻,很快又離開:“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盧夏。”
李添沒來由接了個吻,毫無防備,但他沒有推開宋裕明。
“我想知道是什么讓你不開心。”宋裕明又親他一下,“我想讓你知道,我還是和以前一樣,隨時隨地你都可以找我說任何事情。這是永遠不會變的,嗯?”
李添回吻他,把自己投入到師父的懷里。
“那我說了,您不能生氣。”他像個考試不及格等待家長簽考卷的孩子。
宋裕明愜意地把下巴頂在他頭頂:“那我要考慮一下。”
李添一口咬他的鎖骨,咬一口,又親一下。
宋裕明給他弄得心口癢癢的。
半晌,李添才說:“我媽來的那時候,您怎么和她說的?”
宋裕明挑眉,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李添抬起頭看他。宋裕明露出嚴肅的表情:“你媽媽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