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盛擦了擦嘴巴:“點個外賣加急送過來,行不行?”
“那起碼要半個鐘……”哪有餐廳上一道菜上半個鐘的。
而且,外賣要是吃出問題,那到底算外賣的責任還是酒店的責任?
周作盛看著眼前的李添。
做師父的放下筷子,擦了一把嘴:“東西都有嗎?”
經理點頭:“都有都有。”
李添站了起來:“廚房在哪?”
周作盛讓經理給客人先送一壺鳳凰單叢過去,再拿了一份點心,轉頭帶著李添去廚房。
熱菜部剛開火,三個小砧板擠在一張桌子上切配。周作盛讓騰了一個砧板出來,指揮著人把河粉、牛肉、銀芽、韭黃和調料備齊。李添去洗手,一個炒鍋找了套備用制服給他穿。
“粵菜”克星干炒牛河,平平泛泛的家常菜,反而最難做,所以行業里面甚至有一種說法,看一個粵菜師傅功力到哪里,就看他的炒牛河水平怎么樣。
好的炒牛河要黑白分明,牛肉咸香韌道,河粉完整不碎,帶一股淡淡的焦糖甜味。用油也必須謹慎,油太少則河粉不香,太多則油膩撐胃。最好是吃完粉后,盤子底不多見一滴油。
牛肉要先腌,蘇打粉、白糖、生抽、雞粉、生粉調勻,抓腌的時候慢慢加一點水。大酒店炒牛河都不用豆芽,用銀芽,選胖而飽滿的,去頭掐尾,只留中間段。韭黃就用頭部。
先把鍋燒熱,再澆冷油,七十度油溫加入牛肉煎香,然后把油和牛肉都倒出。鍋里不留油,放入新鮮河粉,是謂“干炒”。炒粉先要慢,等河粉微微曲卷,加入豆芽炒出水分,河粉吸收了豆芽發甜的水分,再加雞粉、白糖、生抽、老抽,這時轉大火猛炒,把老抽的焦糖味炒出來,再下牛肉,最后是韭黃和蔥,韭黃半生就出鍋。
樓面等在外頭急得冒汗。
李添把盤子外緣仔仔細細擦干凈,沒留一點水痕,才點頭讓服務員端出去。周作盛沏好的茶送過來,讓做師父的歇一會兒。茶喝到了第三道,服務員把空盤子端回來了,干干凈凈,盤底一層透明輕薄的油光微亮,盤子立起來聚不起油滴。
“客人問是誰炒的粉,想見見李先生。”服務員轉述。
周作盛找餐廳經理:“看一下客人信息,是誰。”很少有客人會主動要求見廚師的。
酒店入住都需要登記身份,要查很容易。經理很快把身份證信息調來了。
李添看了一眼:“我認識,沒事,我去吧。”
周作盛陪著他一起去,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面相年輕而標致,身上穿著也不俗。他看到李添愉快地招手:“阿添,我就知道是你!你現在在這里做?”
“沒有,臨時幫個手。”李添先作介紹:“這位是和悅的太子爺,阿盛,這是香港富正集團董事vcent gong,江去雁。”
周作盛和江去雁交換了名片。他知道富正集團,沒想到董事這么年輕。
江去雁像是和李添很熟稔:“我回來拜山,要清明了嘛,順便也見幾個朋友。今天多虧你了,我才吃上這一頓。”
“我不知道你過來了。你想吃,隨時叫我。都是小事。”
“我本來是想去荔府找你的,又怕打擾你工作。聽說你辭職了,什么時候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訴我一聲?”
“不是什么好事情。”李添笑一笑,“說出來怕丟人。”
兩人是在香港結識。當時李添在andar oriental進修,酒店方承接了富正集團的年會。當晚,富正財大氣粗包了一整個宴會廳五十幾桌,后廚忙瘋了,李添一個晚上炒了兩百多道菜,還要留下來加班應付客人的臨時需求。
前廳一直鬧到了凌晨,倒計時完了,大部分人終于散去,李添才接到通知可以下班。他最后檢查了一遍衛生出去先抽了根煙,剩下的師傅都走了,他從更衣間出來,經過冷凍庫聽到一陣奇怪的響動。
他以為有人被鎖在了冷凍庫里面——不是沒有這種例子,大酒店的冷凍庫不是普通冰箱,真的是一個巨大的冷凍庫房,普通人進去挨不過半個鐘——他趕緊去查看,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漂亮男人抵著門往里面找東西,身上也沒穿后廚制服,也不臉熟。
李添差點報警,覺得是后廚混進了小偷。江去雁這才報出身份解釋原因,他在年會上根本沒時間吃飯,只顧著下屬們一輪輪敬酒喝酒,肚子餓得要命。等酒醒了餐廳已經關門了,人都下班了,這位江董想著,要是把酒店經理驚動了,那肯定要連累一串人被叫回來加班。自己也是從打工仔一步步走上來的江董實在是心有不忍,于是劍走偏鋒,自己跑到廚房來“偷食”。
巧合的是,李添當時也是給他做了一盤干炒牛河。
“你有才華,荔府留不住你那是宋裕明沒本事。”江去雁笑瞇瞇地說。
李添很喜歡這位親切、溫柔的董事:“總廚挺好的,是我自己家里的問題,和他沒關系的。”他不想談宋裕明:“怎么只有你自己來?太太和阿雪沒有陪你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