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過常和,今日常和要是真被打死了,恐怕皇帝要恨透了他,連忙求情說:“太后,奴婢們都不知道這事啊!”
太后抬眼,宛若一記橫刀,段勝嚇得跪倒在地,連連叩首,撞的地上洇出一片鮮紅的血泊:“請太后娘娘圣裁。”
外頭傳來杖責哀嚎的聲音,太后冷笑一聲,到底心知今日的事全是她那個不省心的皇帝兒子一手操辦,殺雞儆猴,叫他見一見胡亂稱旨的后果也就是了,最后只是幽幽道:
“打完五十杖,趕出宮去!”
說完這話,太后長吁一口氣,氣得頭痛胸悶,卻還得考慮下一步打算。皇帝能讓這兩道旨意險些施行,必定是試探過一番,在尚書、廷尉等處官署暗中安排打點了人手。
他要是真的發起瘋來,為那兩個迂腐儒生的死,不顧皇帝的體統,做出什么傳詔將領、藩王的事情,以為這樣可以戍衛自己、反對她。那天下就真是要大亂了。
這樣叫祖宗汗顏的事情,絕不能在她眼皮底下發生!
她這時候真是有些恨自己生出來這樣一個叛逆的大兒子了,簡直像山崩海嘯一般無法預測,令人惴惴不安。當年她們母子倆如何靠著勤儉賢德的做派、才俊聰慧的行容,互相依恃地承繼了本朝的大統。太后現在頭痛欲裂,一點都不想去回憶這些往事。她只覺得,相比之下,她那位小兒子真是十足地省心,她說東則不敢往西,看她的眼神都是怯怯的、崇拜的,一應以阿娘馬首是瞻。
倘若他坐在皇帝這個位子,天下安寧,猶自可待。
太后都隱隱綽綽地感到自己對那樣的日子產生了一絲向往了,只是,眼前又浮現出小兒子身邊那位馮玨馮王后的樣貌。
當日只因為她出身名門,堪可作配,況且失儀之事里,馮玨確實是為著太后一點私心,無辜牽連,所以禹王求娶她,太后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如今相處久了,在后宮斗了半輩子女人,太后心里清楚,這個女人不簡單。
驅虎吞狼,那可是不行的!
到底,她長出了口氣,吩咐道:“傳召武陽侯,帶禁軍來看守玄元殿。叫他們給哀家看緊了皇上,嚴禁任意進出——他要是膽敢出玄元殿一步,或者傳出什么來。天下大亂,哀家也必定拿你們的頭先祭旗!”
商吉額頭上全是汗,等得火急火燎。一看到太后被簇擁著從宮門出來,當即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您怎么樣了啊?”他倍感急迫,眼淚都溢了出來:“是臣失察,才讓廷尉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廷尉也早早入宮,在一邊叁跪九叩地說:“尚書臺擬寫的兩道旨意,臣沒有認真審查,該死,該死!”
太后冷笑著看他們互相推諉,到底還是說:“御史大夫,你當得很稱職。君王糊涂,才要臣下要多費心!”
商吉見皇帝沒有跟出來,太后臉色不好,正是氣頭上。他知道,馮弘已經連夜回家讓朋黨寫抨擊此事的奏議,要在今日朝上一鼓作氣。但凡太后在朝上說出一句不利于皇帝的話,總有朝臣見風使舵,廢立事情就好辦了。
他連忙說:“太后娘娘,快上朝去吧。都怪老臣深夜驚擾,教您這么不安!”
太后喟然一嘆:“還上什么朝啊,皇帝都病了!”在幾位臣子驚愕的眼神中,扶著宮女的手消失在宮門里頭。
天光已曙。金闕已報曉鐘,九天大開閶闔。朱紅的宮墻與烏黑的瓦頂浸在雨水里,如一只溺水的艷鬼。服帶紺緋、手持笏板的大臣們冒雨上朝,履聲在玉墀丹陛上叩動,濺起滄浪一般的水花。車馬在闕門外嘶鳴、擁擠、堵塞。
宮門緊鎖,在一片驚訝的噓聲中,黃門宣布了天子罷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