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面前。
他的學生馮弘捧著這一卷櫝簡,小心翼翼地走進蘭臺中,喚了一聲:“老師——”
商吉看到名單上的兩個名字,眼目幾乎被燒燎了一下。
自從他受太后暗示,上書彈劾皇帝的恩師落馬,讓他躋躍叁公之列。他這條生路算是越走越窄了。
御史臺今日沒有放衙。眾人滯留公署內,從尚書臺的詔書起草到廷尉府的卷宗,如山的文牘散發著淡淡的霉味,在這個陰雨連綿的秋雨天格外凝重。雨水敲打檐角,替代低沉煩悶的更漏聲。
查了一夜水落石出。這兩個人的大赦源于兩道詔令。一道在幾月前,責成廷尉加快審理懸疑不決的死刑案,罪疑從輕,盡快擬定秋后問斬的名單。一道在近日,為慶賀太后壽辰,大赦天下,包括改死刑犯為流刑。
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敢這樣處心積慮地保全趙、王的性命。
皇帝。
商吉幾乎暈厥。他的學生馮弘在側,攙扶住他:“大人,萬一這件事太后并不知情呢?”
商吉心有戚戚地看了他一眼:“老夫歸家一趟。”
他走進家門口,提筆寫下遺書。妻子淚如雨下。商吉摘下官帽,細細擦拭。黑色的縑帛流淌著華光,帽梁繡金。真好啊。他不禁感嘆:“從前顯貴,是因為太后,今后身死族滅,恐怕也要因為太后。如果我今日沒有歸家,你帶著家人財貨逃去禹國罷!”
隨即夤夜入宮。
宮禁深處點亮明燈,九重城闕逐漸醒轉。那份名單已呈遞錦章殿內,商吉在宮門外等得心焦火燎,感到自己的命運即將有一場變故。
晨曙撕開雨夜的外裳。長安城的雨勢不減反增。窗外瓢潑的冷雨,打在綠琉璃上,聒噪單調,令人不安。
皇帝醒了,近侍在為他穿戴上朝的冠冕。
一個宮人匆忙地走到他面前,跪下呈報:“皇太后急召陛下,到錦章殿問詢。”
明明一會兒太后御門聽政就要見面,此刻卻緊急召他,事出反常。
皇帝心里的弦繃緊多時,終于錚然地斷裂垂落。真奇怪,那一刻沒來時日日擔心憂懼,等到了眼前,他心里竟然這么平靜坦然。
他淡淡道:“嗯,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