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遠,一直對她很好。
自從知道了她能見到謝先生后,也從沒過問她謝先生的事。有一次借書時偶然說起,謝君遠也很是淡然地說:“人死如燈滅,他既然沒有話要你帶給我,我也是一樣的。”
“這么說……您不主張打破人鬼界限了。”飛星若有所思,“那您又怎么看待青崖會?”
謝君遠搖頭:“不好。”
“怎么個不好法?”飛星倒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說法,有些感興趣。
“大凡生死之數,天地之律,應條縷分明。不應互相沾染,失去界限。”謝君遠說,“這是我的觀點,也是學會現(xiàn)在的觀點。九陵學會連同整個東極一派,不再介入其余叁派與青崖會的關系。因此,這里的藏書很早就被擱置了……”
“對了,您上次說到上一輩……是指謝先生那一輩嗎?”
謝君遠點頭:“直到我祖父那一輩,東極……也是樂于見青崖會溝通人間九獄的。但之后,卻不是這樣。”
“那是為何……”
“我也不清楚。”謝君遠搖頭,又沖她微笑,轉移了話題,“趙小姐,上次從東州給你帶回來的衣裙,可還喜歡?”
“那……太貴重了。”趙飛星將腳邊的袋子遞給他,“這也是我今天過來的原因之一……”
謝君遠沒接,溫潤的眼睛仍舊看著她:“趙小姐,從價格來說,這對于鬼媒人來說,算不上貴重。如果你因此拒絕,我不能接受。”他條理清晰,態(tài)度又溫和,反而讓飛星覺得自己才是那個錯了的人,“不過是旅行之際,為朋友所帶的禮品而已。還是說……趙小姐過來這么多次,還是沒把謝某當成朋友……”
“我我我收!我收,好了吧……”哎,早該預料到的,她那副流氓樣子沒法對付謝君遠……你瞧,這時謝君遠眼角又蕩起笑意,明晃晃的。
“趙小姐做鬼媒人后,要見許多人。因此,得體的裝扮,也很有必要。”謝君遠悠悠地說,“趙小姐,走吧,我送你出去。”
走到門口,趙飛星正要拿出手機給冷清寒打電話,就聽見謝君遠問:“趙小姐,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男朋友在附近辦事,我們約好了……”
“……”再看謝君遠時,他仍舊沉穩(wěn)地微笑著,“趙小姐有伴侶了?這是好事。”
“噢,我……我忘記和你說了,抱歉……”那時的飛星也不知道為什么抱歉,許是被謝君遠所謂的“朋友”邏輯繞進去了吧?
“這有什么可道歉的,這是趙小姐的私事。”謝君遠說,“那我就不送了,若有事,再聯(lián)系。”
后來再聯(lián)系,便是那天。他自東州回來,要她將《叁命五婚錄》還回去……
這天,飛星又站在那座庭院面前。所有的一切,似乎和半年前相同又不同。上次來時,這里還是初秋。因此不曾見過院落里頭枝繁葉茂的模樣。這會兒,院里的櫻花初放,雨后一地殘紅,給木質的清新雅致又添上一處柔和的韻腳。她有些不適地將裙擺向下壓了壓,伸手去按那紅色的門鈴。而這一次,終于按響了——
“您好。”溫雅沉著的聲音,夾著輕微的咳嗽,從擴音器里傳出。飛星應道:“謝先生,我是飛星……”
“飛星?請進。”下一刻,門鎖咔啦響了一聲,飛星于是推門進去,熟練地拉著包上了二樓——那正是謝先生的居所。
推開門,令她意外的是,謝君遠正臥在床上。見她來,也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飛星,你來得很早。”
下一眼,看見她攥著裙擺的手,謝君遠臉上綻出深深的笑意:“飛星……果然很適合你。”面前的女孩兒有些局促,身上垂著來自東州的古典絲綢,柔而溫情,和她眉間的漠然冷淡反而相輔相成。
絲綢是黑色,純正的黑、暗、沉,仿佛吸去了這世間所有光芒一般。飛星左手橫在胸口,有些不安地握著右手手臂,肌膚的素白無瑕更是被完全襯托出來。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讓你覺得,這是發(fā)自肺腑的冷,又是……潤物無聲的艷。
“飛星,這么說,希望你不要覺得輕浮。”謝君遠柔聲說,“你很漂亮。”
“……謝謝。”飛星一時不知道該怎么作答,將書遞過去,又問,“謝先生,您……你是身體不適嗎?”
謝君遠接過那書,放在一邊。“飛星,坐。”他拍了拍床邊,飛星依言過去坐下。
“飛星。”謝君遠望著窗外隨風飄落的花瓣,又轉過頭深深地看著她,“我叫你來,其實并不是……為了要回這書。”
飛星喉嚨有些發(fā)緊,那若隱若現(xiàn)的不安又不知從哪里纏了上來。房間里太安靜了,安靜到她都開始注意到,以往那淡淡的古龍水香氣不知何時,已經被某種更重的氣味所掩蓋……
他說:“飛星,這可能……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
謝君遠劇烈地咳嗽起來,飛星下意識地就要湊過去給他拍背,卻被他溫柔而強硬地推開。
“飛星……你看到了。”謝君遠說,“我生了很重的病,我也一直在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