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新來的小子,你的名字,聽起來就好冷……哈哈哈哈哈……”
他沒笑,只是看著眼前的人。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那人才悻悻收了笑意,啪地把章往紙上一蓋,又拍回去。
“去吧,冷清寒。”那人說,“前面左轉再向前直走,到那兒排隊。最近清查局的人過來了,所以查得很嚴,別亂說話。”
“亂說話?指什么?”冷清寒問。
那人……唉!冷清寒還是沒反應過來:周身是一片曼珠沙華艷艷的紅,現下他已經站在了九獄酆都的門口。這人,即使和他少年轉校時遇到的保安長得再神似,說出的話再像,那也……已經不是人了。
說直白些,那就是鬼。
——而他,也是一樣。
負責門口初篩登記的鬼差翻了個白眼,又把筆啪地拍在桌上。“你小子,找茬是不是?”
“清查局,又是什么?”冷清寒又問。
“哎哎,舒大哥別動氣。”原本站在他后頭的男人走上前來,拍了拍鬼差的肩膀,“他初來乍到,多問兩句,也是正常。我等會兒也要進酆都,路上會好好告訴他。”
“老韋,還沒說你呢!”姓舒的鬼差大掌又是一拍桌子,可見這是他的老習慣了,“聽說你這次出城,是去結了陰婚?來來,說說……”
“下回再說吧!”老韋哈哈笑了笑,把登記表推過去,竟毫不吝嗇地自己蓋了章,“舒大哥,咱們回頭喝酒,慢慢說。眼下我急著要進酆都……”
“什么事?”
“有些私事。”老韋說。
“成,你韋大名人,可別忘了和我約的這頓酒哪——你請客!”
“好好好。”老韋滿口答應,抽了登記表就向冷清寒走過來。冷清寒起初只是站在那里,等待鬼差的回話,并無意與他同行。尤其是從正面看清他那張臉之后——
這是個極好看的男子。不過好看倒在其次,最難得的是他瀟灑疏朗,身材健美,渾身透著生的活力,和周遭陰森森的死亡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冷清寒認識他,而他并不認識冷清寒。
——這是著名演員韋湜。
冷清寒在死前,剛為他的“未婚妻”打了一樁官司,不算光明磊落地,分走了他叁分之一的遺產。
韋湜走過來,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頗自來熟地說:“剛才老舒說的你也聽見了,我呢,恰好在酆都那兒混過一陣子,走,我們一起去排隊。哦,還有……”
他將另一只手伸過來,極富魅力地笑著:“我叫韋湜,你好,清寒。”
冷清寒深深地看著他,許久垂下眼去,伸出手與他相握。真奇怪啊,他想,原來鬼的手也這樣真實溫暖……做鬼和做人,看來也沒什么區別。
“你……知道清查局的事?”清寒問,“有什么不該說的嗎?”
“清查局具體在查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韋湜想了想說,“畢竟那時候我還在——但是,原本掌管鬼媒的‘西狩’裴素章被暫時剝奪了職位,這可是前些日子清查局向全九獄公布的大事。”
裴素章?
冷清寒一時有些發怔,腦海中同時浮現出那個告訴“父親”為冷英結成陰婚可保富貴無虞的烏衣人“裴素章”,那個忽然闖入飛星家里、和她看上去極親密的黑衣男人,以及江聽木嘴里說過的——
“魔鬼”裴素章。
他心里一時有些混亂,于是一定要說些什么來鎮定自己的思緒:“所以?”
“所以最好不要提有關陰婚的事。”韋湜說,“即使問心無愧,但若被清查局帶走盤問,會耽誤很多事的。”
“還能……耽誤什么事?”清寒問,即使是在初篩登記的地方,他也已經排隊耽擱了幾日。即使是被盤問,又如何呢?
韋湜指了指他的登記表:“這表是有期限的,尤其對于那些并無罪業虧欠的人,一向是立刻要去轉生。若在九獄耽擱久了,過了期限,再和無數罪人從其他隊伍排起,那可就久嘍……”
“久了會怎么樣?”
“我也不知道。”韋湜笑起來,“總之,不是好事。除非你想一直留在這里,做什么……九獄民。”
韋湜又側過頭來,竊竊地同他說:“這兒從早到晚燈火通明,若是想睡個好覺,我推薦你早些去轉生……或者去黃粱酒館喝上幾杯。”
轉生……嗎?
冷清寒有些意外,手指不由把那張輕薄的表捏得更緊了些。在活著的時候,生與死的界限是那樣分明。而到了死后,這一切反而倒轉過來,又急急地催著他去轉生?
他的腳步不由地停住了。即使他已經在漫長的等待里快要忘記刀刃劃破肌體的痛楚,但是他心里還記掛著那個人……
有一次,飛星無意地和他說起過。有所執念的人,死后會滯留陽間。冷清寒想,難道我對她……真的什么執念也沒有了嗎?
這應該是好事。他又翻來覆去地看起了登記表,來掩蓋自己突然停步的突兀。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