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嬰沒站起來,還跪在那兒,一雙眼睛幽幽地看著地上的戒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先生。”
這天晚上,兩人是一言不發地用過晚飯。之后在書房也一直相對無言,直到橘知遠起身回去洗漱準備休息,才發現徐嬰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他的背后。
橘知遠沒理會他,照舊洗漱更衣。直到他在床上躺下,才聽見他跪在腳踏上,輕輕地喚。聲音還是那般柔軟甜蜜,而聽在此時的橘知遠耳朵里,卻令他更加煩惱。
“我想給先生說一個故事。”徐嬰說。
“……我要休息了。”橘知遠把燈呼地吹滅,在穿透窗紙流下的如水月光里,黑暗緩慢地搖晃著。他又聽見她的聲音響起,如一匹柔軟的綢緞:
“故事很短,不長。有這樣一個孩子,比起強壯英武的哥哥,他總是顯得像個女孩兒,因此不得父親的喜歡。于是他遠離家鄉,來投奔遠在京都的哥哥,哥哥卻沒有認出來這時容貌姣好的他,哥哥的朋友對他動起了歪心思,哥哥也并沒有阻止。于是他逃掉了……再也沒有回過家。他從此就是沒有家的人。”
說完,黑暗又重新歸于沉寂。許久,橘知遠啞著嗓子問:“說的是誰?”
“還能是誰?”徐嬰說,“白玉兒呀。我和他一樣,早就沒了父親……”
忽然,被角被悄悄掀開,有人扯下外衣,游魚一般滑進了橘知遠的被窩,一雙冰涼的手探過來,緊緊地環抱住了他的腰。
“橘先生。”徐嬰的聲音壓在被子里,悶悶地,“過去在京中,我只有他這一個家人。現在,有了橘先生。我不是個會拋棄別人的人,像您一樣。但是,我是真心要留在您身邊的。我把您當作……”
“夠了。”
橘知遠又嚴厲地打斷他,“下去。”
“先生,你的手也好冷……”徐嬰握住他的手。因為碰過冷水,那手現在也是冷的,但比起徐嬰的手,還是溫暖許多。
“你把我當什么!”
橘知遠將手拽出來,幾乎要伸掌打到黑暗中那孩子的臉上,卻在那個瞬間清晰地看見那孩子濕潤而顫抖的眼睫,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于是他徒勞地舉著手,很久又放下,心中余怒未消,于是恨聲說:“我不是你可以隨便混在一處的男伎……”
“橘先生對我而言,和這世上任何一人都不一樣。”徐嬰說,“還是說縱使您學問如此廣博,心里卻和……是一樣的。覺著白玉兒因為像一個女孩兒被趕出門就這樣順理成章,我和不得不作為男伎活下去的他混在一起就是不叁不四。如果您真這么認為,那么即使我被您趕出去也毫無怨言。”
那正是你所看重的那一點。徐嬰,不是嗎——
你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你知道他心懷憐憫,知道他胸懷寬廣。
所以更加不能容忍,對十多年前將母親推開的忠王無動于衷的他……
旁觀者,與加害亦無異。
這是一個怎樣的人?你今夜,會徹徹底底地明白。
“……阿嬰。”他這一聲,說是把徐嬰嚇得頭皮發麻也不為過。橘知遠和她認識快叁年,什么時候叫過她阿嬰……
即使是吞咽的聲音,在這樣的寂靜里都顯得異常響亮。橘知遠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手臂抵在面前將她推開了些:“離我遠些,熱。”
熱?
徐嬰捏了捏冰涼的手指,不知道他為何在這時說這話。于是又笑瞇瞇抱過去,沒注意到自己束胸的綁帶何時松開了,但注意到有什么炙熱堅硬的東西抵著她的小腹。
而橘知遠很明顯察覺到了前者。她貼過來的腰腹如此柔軟,而再往上,那更加柔軟飽滿的則是……
兩人身體一震,紛紛松開對方。而這一松之下,徐嬰就要從床邊翻倒下去,橘知遠又趕快伸手把她抱進懷里,兩人這下翻到更靠近墻壁的床鋪里側,反而更加緊地貼在一起……
徐嬰眼里帶著笑,而橘知遠腦海里唯剩一片震驚的空白。見橘知遠都忘了動作忘了說話,徐嬰得意地笑起來。小玉兒,你看,這不就用上了你教的東西么……她壓在他身上,輕輕向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氣,說:
“橘先生,我心悅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