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回來前,李承袂一直在懷疑人生。
他摩挲著手中戒指盒的絲帶,又看向床邊妹妹蒼白的臉,感到非常不適應。
怎么又送到醫院了呢?他想。
一直在安排營養師定期給她調養,上次看過冰箱后,就要她旅行青蛙似地拍叁餐照片報備,視訊時看她吃維d等等維生素營養片,一大把一口悶,喝水吞服,都挺乖的。
……怎么就又弄到醫院來了?
難道他不進去,只是調情,都會把她弄傷嗎?
大概第二天早晨九點鐘,楊桃回來了。她匆匆走到上司身邊,手上拿著厚厚一迭文件。
“先生,有件事……”楊桃猶豫著開口。
“我調查了小姐個人名下所有銀行卡,其中最常用的那張visa近半年流水顯示,有幾筆大額支出在醫院。”
加藤醫研所,附加百分之十消費稅的診療金。
李承袂看向她,皺眉接過那迭文件。
楊桃口中的“大額”,一般是指兩百萬日元以上的消費。裴音在花錢上從來很省心,旅行、購物之外,少見一次性超過這個數字的支出。
他道:“用途是什么?看病,痛經,還是醫美?”
楊桃不敢看他,小聲道:“……凍卵。”
余光里,李承袂似乎靜止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十二月她預約過兩次檢查,并在昨天支付了手術費用。”
空氣如墜冰窟,男人面無表情盯著她,聲音低沉遲重:
“你說李承櫻,二十歲出頭的孩子,凍卵?”
楊桃艱難地點頭,繼續說下去:“您需要我現在聯系醫院接收,把……細胞,轉運回國嗎?”
她望了眼上司的臉色,已經不敢再說“卵子”這個詞了。
入職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看到李承袂發這么大的火。或許曾經他還這樣發火過,但她見到的,這是第一次。
紙張翻頁的聲音窸窸窣窣響起,李承袂沉默地翻看,半晌才道:“數量呢,取了多少?”
“七顆。”楊桃替他找出對應的診療單。
“跟醫院要求出具這份證明用了一點時間,否則大概八點鐘,就可以拿到給您。”
李承袂只慶幸并且在心里安慰自己這個數字沒有超過十。
他看完所有文件,捏了捏眉心,像每個頭疼孩子的家長那樣,深深吸了口氣。
原來是這個意思,長大了,不是孩子,原來是這個意思。
竟然是認真的。
她把那些注定不受精的卵留給他了。因為他們做過愛。
李承袂對接受這些完全沒準備。
他確實在考慮計劃一場婚禮給幼妹圓夢,也在著手跟珠寶方定制婚戒,但唯獨孩子,他完全沒準備。
當年結扎,根本就是奔著絕育目的去的;跟長輩承諾過如有必要就用精子庫,也是為事發概率不高的假設,所提供的一種備用方案。
資本家思維讓他完全摒棄為不可能之事提供一席之地的想法,他們不可能有孩子,他沒有繁殖癌,沒瘋到跟妹妹弄個生命出來。
臆想不存在的東西,把制造它的元素從身體里剝離,是病。
眼下所有癥狀暴露在眼前,李承袂卻很難判斷得出結論,說這病究竟是什么。
而天殺的真是失心瘋了,李承袂荒唐地想,剛才有那么一瞬他竟然。
他竟然想真實看一眼那張b超單上照出的東西。
卵細胞是人體唯一肉眼可看的細胞。
所以他想看一看。
搞不懂是占有欲作祟,還是他對妹妹難言的控制想法,心里就偏偏憑空突然生出了一股非常強烈的沖動。
構成李承袂的親妹妹裴金金的一部分,不但于她而言有非凡的意義,于他,也是如此。
妹妹整天想一出是一出地惹事,你李承袂也是禽獸得可以。
李承袂緩緩地用手掌捂住臉,無比想要靜一靜。
源源不斷散發冷氣的男人兩米之外,楊桃拿著那些單據文書站樁。
事實上李承袂如果想,完全可以同步獲得妹妹所有的生活細節。之所以不這樣做,楊桃想,是有尊重她的想法在。
但尊重的下場是小妹妹又進了醫院,讓本就不比別人強健的身體雪上加霜。
她取卵的原因,楊桃作為已婚正在備孕的成年女人,隨便想想就能猜到,更不要說是情感當事人之一的李承袂。
但她的工作是給老板提供解決辦法,而不是罵他中登pua妹妹受罪。
于是楊桃將聲音放得輕之又輕,道:“我想,或許……您可以考慮先處理卵泡轉運接收的事情。”
李承袂厭煩地呻吟了一聲。
楊桃:剛才盯著那張b超看半天,真說了你又不高興:/
————————————
楊桃:如果罵太臟那一定不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