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維爾作為身處天塹飛龍山脈腳底的國度,整個大陸的最北端,自然寒冬也比別的國家來的更早一些。這不,才到十月的尾巴就已經陸陸續續下了幾場小雪,將恩塞納達宮鍍上了一層又一層轉瞬即逝的銀霜。
即將到來的日出已經隱隱將壓在東方的夜空逼退,露出狹窄卻濃郁的一抹金黃色。變幻莫測的氣團是制造風暴的元兇,但此時卻因醉人的玫瑰色而顯得格外柔和。那些街頭巷尾的水路交通在無月的黑夜中本來比兩側的房屋還要深邃,但現在也開始有了金色的粼粼波光。
但艾切爾無心欣賞這一壯麗的美景,他身披輕軟的羊絨外套,雙手撐在朗·愛塞特最高的塔樓欄桿上,焦急地注視著恩塞納達宮的方向。
即便伊斯特拉德國王和澤麗卡王后有著勤儉節約的好名聲,但那也只是和其他揮金如土的王室相比——每年冬天為了維持宮殿里的溫暖都要耗費大量的能源,而在城郊每天都有無法再醒來的貧民。
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好處,柯維爾冬季的明珠恩塞納達宮在這樣的深夜中顯得尤其好辨認,在大家都沉睡的夜晚中唯一一處有著密集火光的建筑物便是它了。每一夜為了照明而耗費的燈油就是一筆龐大的支出,但這是為了維持王室體面不得不進行的花費。
艾切爾此時十分感謝王室慷慨解囊做的表面工夫,這些連成片的燈火可以幫助他快速定位伊歐菲斯此時所在的方位。
「一定會順利的。」
凜冽的空氣讓他握在鐵欄桿上的手指凍得發紅,可他卻不愿意收回去,因為他需要這樣刺骨的寒意幫助他保持清醒。艾切爾一動不動地站在塔樓上,那座用銅汁整體澆筑的大鐘就在他旁邊,和塔樓四周的柱子完美地融為一體,哪怕是打更的守夜人抬起頭看也不會注意到禁止人上去的鐘樓里此時正站著一個陰影。
「你知道他的本事的,只是悄悄地溜進王宮,然后割斷那個老頭子的脖子而已,伊歐菲斯完全可以輕松拿下。」
「沒有流矢,沒有偷襲,沒有毒煙,再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任務了。」
艾切爾一遍遍地試圖安撫自己內心的焦慮,伊歐菲斯英勇殺敵的模樣雖然已經許久不曾再見,但他卻從未忘記過。那些曾經讓他膽戰心驚的血腥場面,此時卻成了支撐他不直接沖進王宮中干蠢事的唯一理由。
可那些裝備精良的御前騎士,他們無一不穿著鎖甲,從頭到腳都被厚重的鋼板覆蓋,就連手臂與胸膛間鎧甲的交接處也有金屬圓碟保護,可以說沒有任何破綻可言。只帶了一柄鋼制短刃穿著一身簡便夜行衣的伊歐菲斯顯得那么單薄,若不是有了迪精的祝福,恐怕只是被他們輕輕撞上那么一下,就有可能骨頭斷裂,飛出去滾上好幾圈。
「但伊歐菲斯快得像一道閃電,身體也輕得好似雨燕,沒有人會捕捉到他的動作。在任何人發現之前,他就已經悄悄離開了那處是非之地,回到我的身邊。」
可艾切爾仍無法安心,每次眨眼都會從短暫的黑暗中劃過伊歐菲斯被人圍毆得粉身碎骨吐血而亡的場面。
在空中揮舞得呼呼作響地巨大斧頭,砸穿石板的精鐵戰錘,亦或者是長達二丈的長槍,再配上那厚重的盔甲,站在王宮門前的守衛像一座小山般沉默不語。艾切爾只是從王宮門前經過過一次就被那些身經百戰的護衛們散發出來的肅殺氣息所震懾得頭皮發麻。
而伊歐菲斯要做的是從這些護衛的保護下悄悄摸進,殺死國王,再悄悄溜出來。
「迪精啊迪精,你給的祝福讓我苦不堪言,但我的兄弟卻不能再受失敗的苦。」
想到自己身體那無法啟齒的缺陷,哪怕伊歐菲斯一遍又一遍地訴說他對自己身體的癡迷,艾切爾仍舊無法接受那道不該存在的縫隙。可此時雙腿間的裂縫卻又無比真實地證明了迪精的偉力,艾切爾第一次為這一轉變而趕到慶幸,甚至連那道縫隙都開始感到空虛。
年輕的半精靈在與兄弟重逢后第一次感受到分離的痛苦。
他的心臟跳得快速又虛弱,迫切地想要伊歐菲斯快快完成這一切,然后回到他身邊緊緊擁抱住他,掐進他的血肉,填滿他的空虛。在經歷過焦灼的等待后,只有來自血脈相連的兄弟的懷抱才能真正驅走初冬的寒冷。
「至于伊斯特拉德國王,哦,諸神吶,他的的確確是一個好人,即便我不是柯維爾真正的臣民,卻也曾在他的寬和下受過恩惠。他實在是不應該有這樣的下場,但可惜他是一個不喜歡有宮廷術士的國王,他太喜歡把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偏偏這樣我就沒有了容身之地……諸神吶,請保佑這位寬和的王,愿他的靈魂可以得到安息。」
仿佛是在響應艾切爾的祈禱,太陽又向上伸了伸懶腰,把深藍的夜空捅得更碎。
與此同時,那一片燈火似乎變得更耀眼了些,甚至在愈發濃縮的黑暗中如同另一片彩霞般向外擴散。這座鐘塔離王宮大概隔了有十個街區的航線,艾切爾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有什么事情已經發生,混亂正在擴散,但他猜不準到底是不是如他所期待的那樣。
「伊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