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樹林里只能聽到蟲鳴鳥叫,還有一些小型動物外出覓食時踩在草叢中發出的窸窣聲。靜謐的環境中隱藏著盎然生機,輕柔的月光穿過稀疏錯落的葉片揮灑在泥土地上,給這片肥沃的土壤穿上一層銀色的外衣。
艾切爾手心里全是滑膩膩的冷汗,他緊張極了,貓著身子在灌木叢和赤楊樹中穿行,頭不時地向后張望,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音都能嚇得他原地動彈不得,呼吸聲急促地可以嚇跑一頭牛。
“放松,艾切爾,不會有人發現的。”
一個身型比他更矮的男人走在他前面,見艾切爾潛行的速度怎么也提不上來不得不停下來安撫這位膽小如鼠的少年。
“盧錫安,我,我不害怕。”
如果艾切爾的聲音沒那么顫抖或許更有說服力一些,但他發白的嘴唇在銀色的月光下看上去像鍍了層硬殼,仿佛隨時都會暈厥過去。矮壯的半身人嘆了口氣,伸出厚實寬大的手掌遞給艾切爾。
“牽著我吧,艾切爾,我帶著你走,不會有事的。”
半身人溫暖的手掌讓艾切爾緊張的情緒得到緩解,他們繼續小心翼翼地穿行,身后那個安靜的營地被拋得越來越遠。他們走了許久,久到月亮都開始下落時,盧錫安才放緩腳步示意艾切爾休息一會。
“謝謝你,盧錫安。”艾切爾靠在一棵樹上坐在稍作休整,“如果不是你,我還沒法下定決心。”
“這沒什么的艾切爾,我也討厭戰爭,已經厭倦了無休止的慘叫與哀嚎,沒有辦法再眼睜睜看著我的同伴們去送死。”
半身人不好意思地用被卷曲毛發覆蓋的碩大腳掌蹭了蹭泥土。這個種族天生擁有一雙善于奔跑的腳掌,底部厚厚的角質層讓他們不需要穿鞋也能在崎嶇的道路上行走。寬厚的手掌其實也十分靈活,盧錫安本人就擅長射箭和彈奏魯特琴,但今天他舍棄了心愛的魯特琴,只背上了親手制作的半弓。
“我不知道伊歐菲斯發現我不見了后會不會著急,噢天吶,他一定會生氣的……”
艾切爾憂傷的面龐看起來十分惹人憐惜,盧錫安只是被那雙布滿哀愁的翠綠色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跳動的心臟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樣失去了原本的節奏,變得慌亂不已。
“艾切爾,艾切爾你不要難過,看著我,我們沒有做錯什么。”
半身人握住半精靈的雙手放在自己胸前,鑲著金邊的棕色眼睛真誠的回望著那一汪碧潭。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戰爭,你整晚整晚做噩夢,隔著幾個帳篷我都能聽到你的驚叫聲。伊歐菲斯作為你的弟弟他本應該更理解你的處境,可他卻偏偏要為了滿足無休止的戰斗欲將你困在戰爭的漩渦中,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是的……”
與從未分開過的弟弟不告而別讓多愁善感的艾切爾難過不已,但盧錫安的話再一次說服了他,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又堅定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受不了了,伊歐菲斯他想要向人類報仇,那他就去吧,我阻止不了他,但我不想再過那種腥風血雨的生活了。等我離得遠一點,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在跟他報信,告訴他我平安就好。”
盧錫安欣慰地看著這位柔弱的少年再次煥發出對新生活的向往。
半身人與半精靈相識于一年前的一場游擊戰后。盧錫安負傷后需要修養,是溫柔細心的艾切爾照顧了他,每天為他擦拭身體,料理傷口。雖然艾切爾每天工作都很認真細致,但比艾切爾年長不少的盧錫安還是讀懂了少年壓抑在心底的痛苦與掙扎,更為這位秀美半精靈的溫柔體貼傾心不已。
他不自覺地關注起艾切爾的一舉一動,哪怕傷口愈合后也忍不住總是去找艾切爾說話,直到意識到情根深種時已經為時已晚。
和這場根本看不到頭的斗爭相比,盧錫安更想要艾切爾過得快樂。
與年少氣盛的伊歐菲斯,只要一提起離開這些紛爭,去過一個更安靜平和的生活就生氣的弟弟不同,盧錫安的成熟穩重讓艾切爾不知不覺中吐露了不少心聲。少年纖細脆弱的神經在一眾復仇火焰熊熊燃燒的松鼠黨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不敢讓別人看出來自己的軟弱無能,只能一個人默默哭泣的艾切爾讓盧錫安心焦不已。
于是便有了這一場不告而別。
“艾切爾,相信我,我去過很多地方,我會帶你找到一個遠離戰爭的村莊,過上安靜的生活的。”
“謝謝你,盧錫安,如果沒有你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單純的半精靈把盧錫安當作是最好的朋友,濕漉漉的眼睛里滿是感激之情。半身人苦澀地笑了笑,拍了拍艾切爾的肩膀。
“休息好了嗎?還要再喝點水嗎?路還長,我們再趕一趕爭取盡快到下一個落腳點。”
艾切爾體力一直不太好,這次停下來也是半身人體諒他體弱特意留的時間。他點點頭站起來,面對盧錫安遞過來的手準備握上去時,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一陣響動。機警的半身人立刻拿起弓箭搭上鋒利的箭支,對準響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