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主背后攪風攪雨的陰謀家們總是自我感覺更加高貴。
消息不算十分靈通的杰洛特還不知道這位心胸狹窄的巫師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再次為這對兄弟的好運感到震驚。但仍危機四伏的密林里并不是聽故事的好地方,杰洛特輕輕抽打了一下母馬健壯的臀部。
“我們走快一點,你哥哥的傷需要盡快處理,我給他上的藥只能暫時止血。”
“跑起來,你不是還很有力氣嗎?那就跑起來給我看吧。”
艾切爾和伊歐菲斯顯然還沒有被命運女神拋棄,先不提在這片無人敢深入的原始森林中遇到一個路過的獵魔人的概率有多低,他們離逃出這片森林其實也只剩了一天的路程。而在杰洛特那匹名叫蘿卜的牝馬的幫助下,這個路程被又被縮短了不少,總之一行人在艾切爾徹底斷氣前,緊趕慢趕地在夜幕徹底封鎖路徑前趕到了最近的一處村莊。
如果是白天的話,平原的遠處能隱約看到一座灰白色的,高聳威嚴的堡壘,那其實是亞甸的一處軍事要塞——哈吉,里面一定會有更好的軍醫官。
但杰洛特作為獵魔人帶著兩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顯然無法通過堡壘的守衛,只能先來這座人口還算旺盛的小村莊碰碰運氣。
而謝天謝地,這里有一個草藥醫生!
那個腰上掛了一圈香草的女人對深夜造訪的獵魔人只是震驚了一瞬,便側過身子讓一大兩小進去,屋子里的是濃濃的藥香,各種干枯的枝葉懸掛在屋頂上。
“真是稀奇,這里居然還會有獵魔人做客,是什么把你吸引過來的?”
“我是杰洛特,利維亞的杰洛特。抱歉這么晚上門打擾,但我這里有個情況危急的孩子。”
“他被鹿首精戳傷了,我暫時處理了一下,但那只是臨時急救。”
獵魔人小心地將艾切爾平放在還算干凈的躺椅上,揭開已經算是碎布的衣服給女人看傷口。被就地取材制成的草藥糊住的傷口雖然止住了血,但也和那些看不出原貌的葉子粘連在了一起,女人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氣。
“諸神保佑!這可憐的孩子到底經歷了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
伊歐菲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神色悲切地看著生死未卜的艾切爾。他沒有想到日子才剛剛有了希望,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兄長就要拋棄他一個人先走一步。
“孩子,你先讓開,讓我做該做的事情。”
女人顯然見慣了這種走投無路的病人家屬,熟練地將他從地上拎起,力氣大得完全和她那細瘦的胳膊不匹配。杰洛特見這位醫生已經投入忙碌的準備工作中,便打算先退出去,留下充足的空間交給她工作。
“伊歐菲斯,你先跟我出來,別耽誤她做事。”
“不……我要陪著他……我要看著哥哥……”
伊歐菲斯的掙扎絲毫不起作用,還沒有開始發育的男孩被獵魔人單手攔腰勾起,抱到門外,讓他不要在里面礙手礙腳。燈神賦予他的力氣在這一刻終于全部消耗殆盡,白發男孩靠在獵魔人的肩膀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他哭戰火的無情,他哭早逝的父母,他哭痛苦的遭遇,他哭僅剩的血親。
“伊歐菲斯,聽著,命運時常從我們的身邊帶走珍貴的東西,但我們除了學會接受,沒有其他任何選擇。”杰洛特眼神發直地盯著夜空中高懸的月牙,聲音毫無起伏,“生活總得繼續,無論過去如何,活著的人都必須活下去。”
他已經見過太多生離死別,若不是獵魔人在變種的過程中已經奪走了他大部分情緒,杰洛特大概也早已無法承受太多悲傷的情緒而陷入瘋狂。但他此時安然地坐著,任由悲傷害怕到極點的孩子在他身上發泄自己的軟弱,作為長者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我的哥哥,總是那么沒用……”伊歐菲斯哽咽著說,“從小和別人打架就總是輸,長大了也打不過別的實驗品。”
“他膽小又懦弱,明明是哥哥卻總是躲在我身后。”
“可這一次他卻主動承擔了這一切……”男孩那雙碧綠色的眼睛里滿是懊悔,“在那個怪物攻擊我們的時候,是他先向那個怪物揮動手,把它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明明我的身體比他要好很多,我活下來的幾率會更大,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因為你們是兄弟。
杰洛特無聲地嘆了口氣,將脆弱的男孩摟在自己懷里。見過不少手足相殘的場面后,能夠互相為對方犧牲的感情就顯得尤為可貴,哪怕是杰洛特都感到自己麻木的心有了跳動的哀傷,這種感覺罕見又痛苦,但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
“你的哥哥會活下來的。”
獵魔人的安慰十分蹩腳,但足以讓被不安和悲傷擊垮的伊歐菲斯找到堅持下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