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輪回。
跪在母親冰冷的尸首旁時,陸景瓏這樣想。
否則為什么重來一次,這一切依舊如此相似。
苦心經營這么多年,到頭來,母親和妹妹,她一個都護不住。
可……她想不明白。上一世的母親是因為出軌之事暴露被父親親手推下窗臺的,而這一世,已經位及皇后的母親,為何還要選擇自戕?
此時,宮門外傳來一聲拖長的聲音:“圣——旨——到——”
皇帝身邊的首領太監王欽領著一隊人踏入啟祥宮。陸景瓏麻木地跪趴下去以額貼地,聽著那道來自于她父皇的懿旨,為她的母親追封謚號,安排后事。
宣旨結束后,她直起身,從王欽手中接過明黃的圣旨,直直開口問道:
“王公公,父皇為何沒來?”
“皇上正在處理要務,不得空閑。”王欽從袖中掏出一封信箋遞給陸景瓏,“這個,是陛下命小人交給您的。皇后身故,按例子女應為其服孝叁年。皇上已經下令,瑞安公主和親之事推后叁年,還請您放心。”
陸景瓏茫然地接過信拆開,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一手熟悉的簪花小楷,她從小跟著母親抄過許多年經書,對這字跡再熟悉不過。
看了幾行,她握著信紙的手忽然顫抖起來,然后無可抑制地笑出了聲。
這是她母親寫給父親的一封絕筆書,言辭懇切,求皇上在她死后,推遲和親之事,命瑞安公主為她服孝叁年。
她是為了陸景瑜,才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盡。
為了那個她當年寧可吃轉胎藥也不想生出來的、癡癡傻傻的女兒。
那時母親對她說,“此事不用你來操心”,她本以為是母親放棄了阿瑜。可最后,母親卻選了這般慘烈的方式,以自己的生命,為阿瑜換來了叁年的時間。
原來,她比任何人都要愛自己的女兒。
“哈……哈哈哈……”陸景瓏仰頭大笑,直笑到眼角帶淚,這才長吸口氣,咬牙道,“繞了這么大一圈,結果還是他逼死了我阿娘!”
“公主殿下切勿妄言!”王欽聽得心頭一跳,趕緊壓低聲音說:“皇后娘娘愛女心切,舍不得二公主遠嫁,這才一時想不開……皇上是感念與娘娘的多年情誼,這才成全了她的遺愿,您應該心存感激才是啊!”
陸景瓏收了笑,黑沉沉的一雙眼如出鞘利刃般掃向王欽,看得他背上汗毛直立,不自覺退后了一步。
那雙眼中,潛藏著噬人的殺意!
僅僅短短一瞬,她便垂下了眸,纖長濃密的黑睫半遮住瞳孔,周身凌厲的氣勢收斂得無影無蹤。
“王公公說的是……我確實,該叩謝皇上恩典。”
(2)
皇后的葬儀在叁天后舉行,這期間陸景瓏一直居于啟祥宮未曾回過季府,親力親為操持皇后的身后事。
宮中流傳的小道消息稱,駙馬曾經親自入宮想接公主回去,卻被公主當著闔宮上下人的臉賞了一個清脆的耳刮子,半點面子都沒留。
這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明眼人都知道,公主十有八九是把皇后的死遷怒到季大人身上了。畢竟這事兒也不能說是和他全無關系——二公主出使齊國和親的和談條件,不就是他帶回來的么。
緊接著,就開始變天了。
朝堂上接二連叁有人彈劾右相季家的黨羽,先是對準了季相關系較遠的幾個門徒,再是旁支的幾個子侄,漸漸地,矛頭就開始對準了季玄,以及他的父親季相。
季相縱橫官場幾十年,政治嗅覺敏銳非凡,很快嗅到這場針對季家的狩獵來勢洶洶,果斷向皇上遞了辭書,準備攜妻兒告老還鄉。
可惜,他的動作還是不夠快。在收拾好行裝準備離京那一日,一封朝中重臣聯名上書的奏折送到了皇帝手中,細細羅列了季相為官以來的多項罪責,引得龍顏震怒。
季相的馬車被皇帝身邊的親衛扣下,季家上下數十口親眷統統被緝拿入獄,一夕之間,風云突變。
任誰都想不到,從開國以來綿延多年的名門望族,竟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轟然倒塌。
而作為季家少夫人的懿純長公主,此前早已因為在皇后葬儀上給駙馬的那一耳光而傳出夫妻不合的傳聞,后來更是久居宮內未曾回府,似乎是要與季家劃清界限的意思。
其實不止懿純公主,就連季相的親女兒、二皇子陸雁云的生母、如今身居高位統領六宮的季貴妃,同樣也未曾出面為父親辯解過只言片語。
針對季家的審判持續了整整一個月,據說紅衣衛從季家搜出巨量金銀珠寶,數額之大堪比國庫,直接坐實了季相的貪污之罪。
關于季家這次突然跌倒的原因,宮中流言甚囂塵上,眾說紛紜。有說是秦家為了報復而設局,有說是皇貴妃為了后位不惜出賣母族,傳得最多的,則是懿純公主因皇后之死懷恨在心,這才揭了季家的老底。
而此時,陸景瓏正在王欽的帶領下,朝著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