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路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并不激烈,像冬日試圖給予人溫暖的陽光那般不帶有任何一絲多余的熾烈,只剩下清淺的溫柔。無論什么時候,他笑起來的眼睛里只有真誠與純粹,“嗯,那姐姐答應了,就不能反悔,路恭候大駕。”
“那是自然,我對你可不說假話。一言而非,駟馬不能追,一言而急,駟馬不能及,君子也,就讓我在你面前當一回君子。”忘機似笑非笑地看著顏路,語氣揶揄,“只是你聽到稷下學宮,沒什么反應么?我想,你應該猜得出來我要做什么吧?”
顏路眨了眨眼睛,回以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如果論道輸了,那就只能說明他們技不如人,稷下學宮里的人并不全是小圣賢莊的弟子。空有虛名的不在少數,何況比起在意他們,難道不是獨自一人,卻打算與所有人論道的姐姐更值得欽佩么?”
“只是,我雖然想明白了姐姐為什么不肯答應我們的邀請,卻想不通姐姐為什么要這樣做。”顏路眼中透露出疑惑,以他和忘機的短暫相處來判斷,她并不是那種追求名望的人,甚至對儒家恪守的尊卑等級不屑一顧,不該在意邀請她去小圣賢莊的他們地位不如她。
“沒想到短短時間,顏路弟弟便這般了解我,不錯,你說得對,我的確不在意這些虛名。”忘機給了顏路一個頗帶笑意的贊許眼神,有著幾分符合年齡的輕快嬌俏,讓對面的人不自覺地移開了眼神。
“道性自然,無所法也,天人合發,萬變定基。這樣的境界,在道家又有多少人能達到呢?呵,道家分裂成天人兩宗,便是證明了絕大多數人都走在一條偏離道的路上,各自追求極端,所以,二者我都不認同。”忘機的話不可謂不狂傲,以一人之言,藐視天宗與人宗追求的道,說出去絕對令人震驚。
“任何人終究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之中的,生來便有著羈絆,要想追求無為與無我的超脫境界,首先須得去體悟為人之道,然后才是自然之道,況且即便是天宗里,能夠完全超脫人道的也是少數,追名逐利者甚多,我這么做,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的。”忘機的目光變得深沉,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語氣平靜下來,淡淡道,“因而,一切都是順勢為之。”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顏路眼中充滿神采,他起身低頭,抬手作揖,“姐姐大才,路十分佩服。”這么稱呼聽起來有些不倫不類,按照禮儀,忘機應當是他的長輩和前輩,但是以她的性格,這樣反而是最合適的。
其實顏路對儒家的禮制也并不太恪守,畢竟他擁有對除了天子以外任何人都不行上禮的地位和權利。
“好了,你的兩個來意我都已知曉,現在,你可以走了。”忘機擺擺手,眉頭微挑,“該拜訪的時候再來吧,到時你來便可,別讓其他無關緊要的人來打擾我。”
顏路摸摸頭,微微嘆氣,心中一片了然。要知道,小圣賢莊上下,在桑海與忘機姐姐平輩的只有師叔荀況,而在師叔地位之后的就只有他和大師兄伏念,雖說是平輩,但師叔與姐姐的師傅交好,又是聲名遠揚于七國朝堂和諸子百家的大儒,她再怎么樣也不會讓師叔出面邀請。
所以,最后事情還是會落到自己和師兄身上,而姐姐那句無關緊要的人,很明顯指的是伏念,顏路現在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天在他離開后,師兄和姐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能讓二人之間談及彼此的態度都如此古怪。
“姐姐,這件事并非我能決定的,但是我保證盡力而為,可以嗎?”顏路輕輕咳嗽一聲,到底還是沒有把話說死。
忘機斜斜的瞥了一眼,語氣涼涼,“也罷,知道你最聽話懂事,我也不為難你。”要說討厭伏念,那肯定是算不上的,生平除了那個女人,還沒有誰能引得她厭惡,而且即使是這份厭惡,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的那天,她也一定會放下。
拋開那天的事,伏念這個人,進退有度,張弛有道,審時度勢,拿捏人心的功夫在儒家怕是最上乘的,值得欣賞,但一想到那天,忘機心中便有些尷尬和羞惱,總之,當他把渾身的心眼用在誰身上時,那個人一定受不了,她不例外,也可以說,忘機不擅長應付,也不想招惹伏念這一類太過較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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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下學宮始建于齊桓公時期,位于齊國的國都臨淄稷門附近,因而得名,荀子曾三度出任祭酒一職,于是在荀子回到小圣賢莊靜修研學后,在桑海城中也多了一座“稷下學宮”,無稷下學宮之名,卻有稷下學宮之實,除了不具備國都那里允許人議政的功能,只供各門各派辯論交流,其余一應相同。
小圣賢莊乃儒家圣地,儒家扎根于桑海城乃至整個齊國,累世百年經營,因而這座學宮里儒家門生最多,素日辯合幾乎未嘗敗績。
“此人是誰?”“如此年輕的姑娘,來學宮做什么?”“她,她去了儒堂!”望著瞬間略過去的纖弱背影,眾人竊竊私語著,直到看清來者的面容,方才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眼中出現驚艷之意,腦中片刻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