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一小勺蛋糕入嘴,藍莓醬的酸在口腔無限放大,濃烈到腦門脹痛。知意很艱難才咽下。
“什么時候知道他住在這里的?”
“一直都知道。”
說完這句話,知意知道,她進裴家以來和畢虹形成的統一聯盟徹底破裂。是不知感恩,是背叛。再往后,她和裴予卓之間,不再是秘密。
但畢虹的反應卻異常平靜,是歷經世事后的處變不驚。
畢虹打量知意許久,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兩三個月前,我在裴予卓房間發現了他帶血的t恤。”
裴予卓打架受傷的事怎么瞞得住一向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母親?
他扔進垃圾桶的t恤被翻出來。在家的躲躲閃閃。隨手不離的鴨舌帽。太陽穴的傷口狹長,就算愈合了也永遠在眉尾有一道銀色印記。
“小時候他不聽話,我甩一個巴掌過去事后都會痛心到反甩自己一個。”
畢虹露出一個苦笑,繼續剛才的話題,“后來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表現得很不耐煩,說是打球時摔的。”
聽到這里,知意再也不能安坐,兩只手肘重重撐在桌上,捧住臉大聲哭泣。一直備受煎熬的情緒終于得以爆發。
“對不起阿姨,裴予卓…是…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知意想起了自己當時被裴予卓攔下的那個決定——要向叔叔阿姨坦白然后識相地離開。
原來,沒有僥幸逃脫,她遲早要還回來的。
……
“卓兒從小就跟我唱反調。”
“最開始,他招惹你也是為了報復我。”
天臺,他慢條斯理揩掉唇角水漬,輕飄飄轉身的模樣浮現在知意腦海,耳畔隨后回蕩起熟悉的男聲——“這個,你也回去說唄。”
知意艱難地點了下頭,“嗯。”
“知意,你的麻煩歸根到底是我帶來的,也該由我來清理這一切。”
“你應該好好地念書,考上重點大學,為你的人生負責。你的人生軌跡不能被我們家破壞掉。”
畢虹伸手覆在知意的手背上,目光和藹。
“來,現在告訴阿姨,你是要青春期不成熟的愛情,還是自己的正道人生?”
知意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又用另一只手不斷去擦自己的眼淚,好一會兒后,吐出哽咽而破碎的聲音:
“我要…要我的人生……”
“乖女孩。”
二中的新宿舍大樓在最偏僻的一隅。乘電梯,直達頂樓房間,從陽臺往外望,能清楚地看到透著金光的魚鱗狀流云。
畢虹提著皮包跟在知意身后,“滿意的話,我們這幾天就開始搬行李。”
“除了清北班的尖子生和老師,還沒有別人能住進來。”
知意打量著這間小屋,衣柜和床散發著原始的木質味道,地板亮得反光,滿是嶄新卻孤獨的氣息。
“阿姨。”她無力淡笑,“我還是…更想和我的朋友們住在一起。”
裴家,二樓。
知意的小臥室恢復成原本的儲物室,但床和書桌依舊擺在原有的位置,只是床單、被子和書消失不見了而已。儲物室正中央多出了一個小房子狀的粉色貓窩,旁邊是新買的陶瓷貓碗和貓砂盆。
知意一遍又一遍撫摸著花花,然后蹲下身,輕輕將她放進這個舒適溫暖的新家。花花吃慣了苦,第一次睡在這么軟的墊子上,應激得炸起了毛,警惕不安地觀察著周圍,直往角落里鉆。和知意當時第一次來到這個房子的反應一模一樣。
知意又心疼地將花花抱回來。
饒是畢虹不喜歡小動物,看到這幕也不禁軟聲道:“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它的。”
“謝謝阿姨……”知意閉眼,將臉貼到花花身上。花花柔順的毛發體貼地吞進她的眼淚,像在安慰。
“謝謝阿姨給花花買了這么多東西……”
知意以自己的離開,換來花花后半生的安定。
安置好花花,兩人下樓。畢虹對知意說:“知意,卓兒沒回來的這段時間,歡迎你回來吃飯。我會讓鐘點工阿姨準備你喜歡的水果和飯菜。”
知意還來不及回答,衣兜忽然叮咚一響。當著畢虹的面,她掏出自己的蘋果手機。
摁亮屏幕,是裴予卓發來的短信——“想你。”
“他給你買的?”畢虹問。
知意瞬間臉色一白,哆嗦著指尖把這條短信刪掉,再雙手呈上,“還給你,阿姨……”
畢虹沒接,眼睛瞇起一條縫睨著手機。
知意將裴予卓拉入黑名單。
畢虹重重嘆了一口氣,“算了,拿著吧。”
畢虹驅車送知意回學校,和工人一起幫知意把行李一件件搬進宿舍。搬完,知意忽然匆匆下樓,對即將離去的畢虹深深鞠了一躬。
畢虹一震,拉下車窗,聽到知意稚嫩而樸實的聲音——
“謝謝你,阿姨。”
“不恨我?”